“朱砂，讹月回来了。”师橦找到我的时候，我正在给族人施针。
看着他一脸悲痛的模样，我意识到了什么。
我强行镇定，缓慢稳重地收了针，看着床上的小孩笑了笑，哄道，“姐姐先走了，刚施了针，你先睡会。”
小孩听话地闭上了眼。
我快步走出巫女殿，目光微沉，“带我去见她。”
半个月前，在我成为司巫的那天，讹月被我派去寻求其他部落的帮助。
她只比我大三岁，因为部落里实在没有其他能站起来的人了，所以部落里的这些任务分配只能由我们这些十几岁的小辈来做。
当我时隔半个月，再次见到讹月时，她正坐在以前师橦最喜欢爬的那棵树下。
面色乌黑，身体高热，俨然是瘟疫重症的病状。
“朱砂。”讹月看着我，闭了闭眼，手中巫力流转，她快撑不住了，只想用最后的巫力保持自己的一时正常。
我咬着牙没有阻止，师橦也没有。
本命巫力压制疫毒，讹月的容貌声音都瞬间恢复了正常。
她在这棵树的周围设下了结界，防止他人偷听到她带回来的消息。
“朱砂，我走遍了江水流域，这场瘟疫，袭卷了东夷部落，并且，也只有东夷部落——神明抛弃了我们，东夷所有氏族都没能得到神明的谕旨。”
讹月的眼泪不住地流下来，“我看到好些部落都……”
她看向师橦，“师橦，我先去的伯赵部落，但那里已经没有活着的人了。”
伯赵氏是师橦的母族部落，我幼时还曾在师橦和他阿娘回娘家时，偷偷藏在行装箱中，也因此在伯赵部落玩儿了好些天。
师橦拉着讹月的手，眼中悲痛几近于麻木。
“朱砂，不能让族人们知道外面的消息，否则族人们连祈盼神明的期望都没了。”
讹月又咳出了血来。
然后，讹月笑了一下，“师橦哥哥，我想在你的怀里靠一会儿。”
“好好好，”师橦轻轻的把讹月揽入怀中，“讹月，我是不是，还没说我喜欢你呢？”
可惜，没有回答。
我抹了下眼角，瞪了师橦一眼，“哼，师橦你终于肯跟讹月说这句话了，我都和他们打赌打了两年了，年年都是我输，这回终于该我回本了。”
师橦苦涩地笑了笑，“是嘛？赌的二十颗樱桃？抱歉啊，她没听到，这次你又要输了，不过我来赔你吧。”
“好啊。”我看着师橦怀里毫无声息的讹月，眼前已经模糊不清，但我仍笑着点了点头。
师橦带着讹月的尸身走了，我没有继续悲痛的时间，而是继续和大家投入了治疗。
直到晚上，我使用王蛊母蛊探知着留在雪儿身上的那只子蛊留存的信息。
雪儿的父亲被送往巫女殿后，雪儿来到地窖，把男人转移到了自己家中。
“公子，你之前告诉我的，你可助我提高巫力修为，成为司巫的方法是什么？”
男人看着雪儿急切的神情笑了笑，“放心，神明会帮你的。”
“听说穷桑氏半个月之前，新晋司巫在祭祀礼中并未见到神明现身，说明神明并不认可她。”
“你说对吗？”
男人看向雪儿。
雪儿垂眸许久，轻声应道，“对。”
明明从瘟疫开始，司巫和几位长辈就已经得不到神明的回应了。
雪儿也明明知道说谎不对，眼前来历不明的男人也很可疑，但她还是附和了对方。
她只想证明自己也不差，凭什么部落所有族人的眼中，就只有朱砂。
“很好，”男人笑道，“你想办法，让那个小司巫再举行一次祭祀祈神礼，神明看中了她的皮囊，只要神明得到了那小司巫的身体，你就是掌控穷桑群巫的司巫了。”
“你说什么？”雪儿震惊地往后退了几步。
“难不成你还想着让她继续活着，等她再次强大起来，又同你争司巫之位吗？
再者，神明看中的不光是她那姣好的皮囊，还有她的天赋，天生神性，若是等她继续修炼下去，她怕是成神了也不一定，而你还是一个小小司巫。”
“你确定你想要这样的未来？”
我没有继续看子蛊反馈给我的留影。
那个男人究竟是谁？
神明看中了我的皮囊？
呵。
我想到持续了一个多月了的瘟疫。
讹月说，瘟疫只在信仰凤鸟的东夷部落中蔓延，而神明凤鸟也再未出现……
阿娘告诉过我，人族供奉神明，祈求庇护，而神明接受人族的信仰，维持自身力量，这是一个双向的选择。
而现在，凤鸟出事了，所以她要夺取曾经的信仰，以维护自己的利益了吗？
不过很快，我便得到了答案。
第二天一早，我就独自一人上了祭台。
巫祝以舞为道，以舞来交通人神关系，祭典祈福都是以舞相协而完成。
迷惑雪儿的那个男人想让我再开祭祀祈神大典，好让凤鸟夺舍？
那我便尽我所能，先去救我的族人。
我再次穿上巫女服，站在落了一地梧桐叶的祭台上，跳起了舞。
没有群巫的伴舞奏歌，只我一人，完成这巫医舞。
以巫力调动并借用土地山川之间蕴藏的灵气，阵法联结中，将能够除灾驱邪的灵气具象化。
然后，下雨了，蕴含着山川自然灵气的雨水将一部分疫毒洗涤。
阿娘她们就是这样，重复太多次使用巫力支撑大量的灵力，最终巫力枯竭而力尽。
而我，还不够。
“穷桑氏司巫。”
是谁？是谁在说话？
闭眼之后，我似乎来到了一个很美丽的森林之中。
这里的绿植流光溢彩，绝非凡物。
“这身皮囊，确实很美，难怪凤鸟看中了你。”
一个貌美女子一身绿色衣裙，坐在树上看着我。
我一眼就从她腰间裸露的皮肤上，那一抹绿色印记认出了她的身份，传说中的孔雀神女。
“你不用怕，我是来帮你的。”
“为什么？”我问。
孔雀神女似乎很惊讶，然后掩面一笑，“不错，小司巫很有胆色嘛。”
“百鸟朝凤，人人都只信奉凤鸟，而我孔雀只能称臣，”神女嗤笑一声，“不过啊，向来高傲的凤鸟也要跌落云端了。”
她轻飘飘地瞥了我一眼，“凤鸟染毒无医，这瘟疫啊，就是她为了自救，将毒素传染于你们一干信奉她的部落子民。”
“呵呵呵，凤鸟啊，她可再也不是什么悲天悯人的凤鸟神女了，这百鸟之王的位置，也该让给我坐坐了。”
“小司巫，杀了凤鸟，瘟疫会自动散去，一切就能回归正轨，在祈神祭典上，凤鸟便会现身，她如今病重，正是下手的最好时机，不过嘛，弑神之罪，你敢吗？”
我目光微闪，俯身行礼，“神女可否借我一半神力，毕竟——凤鸟是神明，而我不过是一个凡人。”
“你倒是贪心不足，一半力量？”孔雀神女嘴角轻勾，“罢了，凤鸟确实厉害，那我就借给你，不过，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哦！”
她走到我面前，手指在我的脸上描摹，“你的神性倒是比得上一些小神了，一个凡人的天赋，竟然这么好，凤鸟看上的人，果然不一样。”
我镇定自若地站在原地不动，我知道我对她还有些用处，她不会在这个时候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