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上完药的明朗就像是在大海里游的精疲力尽的鲸鱼,他实在太累,眼睛一闭,便昏睡了过去。
睁眼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那是一片幽暗的森林。森林里树木参天、枝繁叶茂,阳光都没办法完全投射下来。
就在他的前方,有一团红色的东西在随风摆动。刚看到的时候他还被吓了一跳,后来才发现那其实是红色的纱幔。这些纱幔被风带动起来,感觉就像是一大团红色的雾。
他起身走向那团纱幔,他用手将纱幔掀开,纱幔里面是一个露台一样的地方。
露台的四周是石柱,那些红色的纱幔就挂在石柱与石柱之间,权且充当了“墙”的角色。那纱幔迎风舞动,将这块露台渲染出一种别样的感觉。人置身其中,仿佛来到了另一个空间。
露台的中间有一张石桌,上面摆放着瓜子、花生、喜饼一类的东西。石桌后面是一张石案,石案上摆着一张神主牌,上面写的则是“天地君亲师位”。石案的后面是一面石墙,石墙上贴着一张大大的红色双喜。
这俨然是操办喜事、给新人拜堂的堂室。
明朗明白过来自己应该是在做梦了,这露台的搭建和布置实在是有点诡异。在一座森林中搭建出这样的一个场景,说是让人来结婚用的,就算新郎新娘愿意来,宾客也不见得愿意来。
他想要退出去,他按照来时的路径往回走。退到露台边缘的时候,他伸手揭开了纱幔准备走出露台。原本揭开纱幔,下一步就能退出来。结果没想到摆在自己面前的是另一间“屋子”。
之前那是拜堂的堂室,这里却是婚房。
和堂室那边差不多,这婚房里面的一应家具也都是石头所制:石桌、石椅、石凳、石台……那张床罩着红色纱幔,不知道那是不是石床。但是透过纱幔的缝隙,明朗看到那床上躺着一个人。
这场景像极了游乐园里的鬼屋。明朗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没敢上前去查探。他的潜意识在告诉他:只要不去看,那床上的人就不会起来吓他。
他站着没动,但是那床上的“人”却还是开了口:“你来了。”
明朗愣了一下,这是“姐姐”的声音!他一扫刚才的胆怯,赶紧就要上前去看看“姐姐”。从小到大只要是关于“姐姐”的梦,总是不会那么明媚。黑暗的元素是梦境的标配。
刚才他以为这只是普通的噩梦,但是现在一听到“姐姐”的声音,他就没那么害怕了。
“站住。”没想到“姐姐”却叫停了他:“你不要过来。”
明朗停下脚步,一脸的不解,急忙问道:“为什么?”
“姐姐”幽幽地叹了口气,声音略显虚弱:“我现在的样子会吓到你。”
“我不在乎!”明朗急忙表明态度。他又想往前走,但是被“姐姐”极力叫停。那是明朗从未在“姐姐”口中所听到的严厉。他心里一突,乖乖地停下脚步。
“姐姐”咳嗽了几声,然后说道:“你赶紧离开这里,有危险正在向你逼近。”
明朗楞了一下:危险?什么危险?还要他离开这里?什么意思?是这个地方有危险,然后让他离开这里的意思么?
“姐姐”说道:“你往后退一步吧。”
明朗有些犹豫不决,他明白“姐姐”这是在下达逐客令,只要他后退一步,这场梦境就会结束了。他原本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太可能再见到“姐姐”了,现在好不容易能有机会见到了,却又这么快就让他走。他还有好多话没问,也没说呢。
“姐姐”催促道:“快点!”
明朗叹了口气,依言往后退了一步。没想到原本坚实的地面突然间消失,身后是一道看不见底的鸿沟。自己刚刚这一脚踩了个空,身体无法维持平衡,人一下子就向鸿沟里面栽下去。
高空坠落的失重感让明朗在那一瞬间从梦境状态中解脱出来。他睁开双眼的同时,就看到自己面前悬着一张人脸。
这把明朗着实吓得不轻,他忍不住就要叫出来,但是面前的这张人脸忽然伸出一只手来捂住了他的嘴巴。
“嘘!”人脸开口警告,然后又说道:“是我!”
明朗呆住了:听声音,这家伙竟然是组长!
组长将手松开,明朗一肚子的火,低声呵斥道:“你来做什么?”
白天的时候组长就很可疑,三番两次地往他这里跑,话多的不着四六。原本以为到了晚上他会安分一点,却没想到这家伙直接来了个一个狠的:看样子这是准备跟明朗来一个秉烛夜谈啊。
刚刚做了那样的一个梦,现在的明朗根本就没有丝毫的兴致与人聊天,更别提是这个本来就已经引起他反感的组长了:这要是被组长老婆追过来,怕是会认为他们两个大男人之间存在某种不可描述的关系了。明朗可没忘记白天的时候,组长老婆看他的那种眼神。
“你先下去!”明朗斥道。组长此时正跨骑在他的腹部,这种动作颇有些暧昧不明的意味在里面。另外,组长这么一个身高一米八几、体重一百七十十多斤的体格的汉子压在他的身上,这对他来说也是不小的负担,更何况现在的他根本就不能过分调动双臂肌肉的力量。
组长不为所动,黑暗中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他就像是一尊石像一样压在明朗的身上。
“再不下去,别怪我不客气!”明朗有些急了:梦里面“姐姐”说有危险迫近,这个节骨眼上,组长好死不死地跑来缠着他。待会真要是出了问题,他可没有本事去招呼组长。
可是今晚的组长就像是中了邪似的,丝毫没有把明朗的警告放在眼里的意思,他把自己那仅剩的左手放在明朗的胸膛上,解开明朗的衣扣,用指尖在他的胸口逡巡。
“你大爷的!有病啊!”明朗被他的动作给弄得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再也忍不住了:伤口崩掉就崩掉吧,先把这个神经病给弄走再说!
他刚想用手把组长推开,却没想到组长一个动作就让他戛然而止:组长的手摁在了他胸口的纱布上,然后均匀施力,白色的纱布在黑暗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渗出血来。明朗痛得一声闷哼,黄豆一般大的汗珠一下子就窜出毛孔。
“我一直都很好奇。”组长阴阳怪气地说道:“你这身咒印是谁给你的?”
这么一下,明朗终于明白过来,“姐姐”所说的危险到底指的是谁了。尽管之前他就察得组长有些不对劲,但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组长会对他不利!
被组长这么一戳,明朗痛得浑身肌肉都忍不住痉挛,话都说不出来了。组长见状,便将手上的力道减了几分。明朗这才得以喘息,他哆哆嗦嗦地说道:“我……我不知道……你什么……什么意思。”
见明朗不肯说,组长用手指点在渗血的纱布上,然后加重了语气“就是你胸前的东西!”
“你到底……是谁?”明朗问道。
“我是谁?”组长嘿嘿一笑,“我不是跟你说过,我想要拿我的宝贝跟你交换你的宝贝么?”
这句话就像是一道电流,在一瞬间通过了全身。明朗简直难以置信,失声道:“你?是K5?”
在拍卖会出事之前,K5给他看了一张美女照片,说是这个美女是拍卖会请来的古董鉴定师。当时K5还煞有介事地说要用这个美女鉴定师来和明朗做交换。明朗没把这件事放在心里,以为这只是对方开的一个小玩笑。
此时此刻,组长的口中说出这类似的话来,这让明朗不由得浑身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家伙不是已经被关起来了么?怎么?哦……不对!适应了黑暗环境的眼睛告诉明朗,眼前的这个人的确就是组长,最起码,他是披着和组长一模一样的皮囊。
组长的皮囊,K5的灵魂?这是怎么了?难不成这个K5不仅是邪教分子,而且还会夺舍?所以他是把组长的灵魂挤走,然后自己取而代之了?
难怪组长一上来就和他聊K5,而且立场可疑,居然是站在K5那边的;
难怪组长能活下来。明朗自己能活下来是因为“姐姐”的帮忙,而组长能活下来是因为K5留着他准备当替身的;
可是……这个结果实在让明朗无法接受。
此时面对明朗的质问,组长却像是卡了壳的机器。他摇头晃脑了半天,最后又猛然地停了下来。最后,他以一种十分疑惑的口吻在那里自言自语道:“谁是K5?是我么?我是K5的话,那谁是凌峰?”
“凌峰”是组长的本名。此时此刻的组长就像是得了精神分裂了似的,陷入了对自己身份的怀疑之中。
“你是凌峰!你是凌峰!你是凌峰!”明朗绝望地大喊。
“不!”组长突然朝着他咧嘴一笑,说道:“我是K5。”
说着,他用自己的左手一把掐住明朗的脖子。他就像巨蟒猎食一样,在缠住猎物以后逐渐收缩。明朗感觉自己肺里面的空气正在一步步地慢慢地被排挤出来。
“说!”组长问道:“到底是谁给你的?”
“我不知道……”明朗并没有说实话,但是也没有说谎话:他的确是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至于是谁给他的,他更是不知道了。说是打从娘胎来的估计也没几个人信。
而且他特别好奇一件事:那就是这个阴魂不散的K5到底为什么会对这团发丝这么感兴趣?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不知道?”组长语气变得阴狠,“给你吃点苦头,你就什么都知道了。”
“砰!”的一声,病房的门在这个时候被人给踹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