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长当真是有些失常。
在被老婆带回去之后,他又偷摸着溜过来几次。最后他老婆气得脸都绿了,她看明朗的眼神让明朗十分尴尬:那感觉就像是在一个女人在看自己情敌的眼神。
被组长这么反复一闹,一天的时间就耗去了大半。晚饭的时候,护工给他送来了晚饭,晚饭有荤有素,一看就很有食欲。
他吞了吞口水,看着自己的晚饭,然后随口问了护工一个问题:“公司给你的工资是多少啊?你们的工作还包括送饭的么?”
“嗯呐。”护工大哥认真地回答道,“老板特意吩咐过了,一日三餐可不能亏待。”
明朗不免有些感动:公司还是蛮仗义的。
吃完晚饭,值班的护士又过来了一次,例行公事的询问过后,护士让他不要随意走动、早点休息。这病房里面就只有他一个病人,护士出去之后,他这才算是有了真正意义上属于自己的时间和空间。
他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这难免牵扯到胸前的伤口。伤口虽然已经结痂,但还是经不住太大的动作。他忍着痛将自己的病号服解开,露出自己的心脏。
他记得很清楚,K5是朝着他心脏位置开枪的,而他并没有穿防弹衣。那么近的距离,子弹巨大的冲击力足以将他的心脏射成豆腐渣,断然没有存活下来的道理。但是偏偏他就活了下来,这一切怕又是“姐姐”的功劳。
掀开衣服,他看到自己心脏的位置现在是一片焦黑。尽管医生已经为他清洗过创口,但是那块位置还是如同被火焚烧过后的大地一样惨不忍睹。他皱起眉头,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触摸那块位置。
心脏周围的发丝原本是具有自主意识的,有的时候它可以自由在皮肤之下游走,但是现在明朗已经触摸不到它的存在了。
明朗心里咯噔一下,又仔细地检查了一下,终于在“焦土”边缘的位置摸到了一块硬邦邦的东西。
“姐姐?”他轻声呼唤。
那块硬邦邦的东西似乎是听到了他的呼唤,轻微蠕动了一下。像是一只受了重伤的兔子蜷缩在角落里,用肌肉的痉挛告诉同伴自己还有一息尚存。
“姐?你怎么了?”他心跳得飞快,但是那缩成一团的发丝没有再做出任何反应。明朗又反复呼唤了几声,结果都是一样。
明朗叹了一口气,眼泪不自觉地就流了出来。
明朗当年在老家那里算是比较出名的人物,村子里面的人都说他是一员福将。按照老家那边的话说就是:“命硬!阎王爷都不太敢收他。”
七岁那年,他们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子跑去村里后山的荒宅探险。
那处荒宅原本是民国时一个地主给他的小老婆置办的宅院。这处宅院在当年就是村子里最豪华的房子了,但是后来不知道从哪里流窜过来的军阀逃兵将这处宅院洗劫一空,宅院里面一应人等都被这些逃兵杀了,宅院就此荒废了下来。时间久了,荒宅这边就传出了闹鬼的流言。
据说当年地主家的小老婆喜欢素雅安静,地主找风水先生寻了好多地方才最终相中了他们村后山的这块位置,风水先生说后山的风景秀丽,风水好,且与地主的祖宅所在位置遥相呼应,却又不夺正室之光,用来安置姨太最为合适。
村里人说自从那次兵祸之后,后山荒宅的风水格局就破了,成了一块煞气十足的阴地。解放分土地的时候,村里面没有一个人敢去要后山的那块位置。最后分到后山的那几户人家也都将那块地给搁置在一边,没有开垦。
明朗他们几个但是只有七岁,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约定好之后就跑去荒宅探险。那探险期间,“姐姐”一直在劝他快点离开这个地方,但是玩心正浓的明朗根本就听不进去她的这些劝告。
也许是白天的缘故吧?探险的过程并没出什么岔子。但是晚上回家之后,几个探险的小伙伴全部都中了邪,高烧不退,还被噩梦给靥住了。
明朗也不例外,但是他的程度是最轻的。在浑浑噩噩的睡梦中,他就听到了“姐姐”和一大群人理论、争执,甚至还打了起来。虽然最后是“姐姐”赢了,但是她有半年都没有再跟明朗说话。
那个时候他还小,并不懂这其中的厉害。十三岁那年,他又跟同村的几个同学跑去山里面的一处深潭游泳,那一次老天险些把他们几个人给收了。
在村里也很邪性的:三伏天,潭水尤带彻骨的凉意。除了夏天以外,其余三季都没人敢来潭水旁边游玩,普通人的身子骨在潭水里面泡的久一点就会落下风湿的毛病。
一般村里面只有十七八岁的年轻壮小伙敢打这潭水的主意,但是他们也只在炎热的夏季来潭水这里游个一圈两圈来解暑。
那年夏天热的出奇,明朗便和几个同学相约着来潭水这里洗个澡,解解暑气。一开始的时候他们只敢在潭水旁边玩,后来慢慢地游到了潭水的正中间。当时明朗就感觉自己的心脏有些不舒服,“姐姐”的声音一直在警告他赶紧上岸。
但是同伴都没有上岸的意思,他怕被人嘲笑,就没有理会“姐姐”的警告。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恐怖的事情发生了:他们几个人全部都潭水里面的一股力量给拽住了,一下子就拖进了潭水之中。
那是明朗第一次看到“脏东西”:几个身上长着青苔的骷髅在水下抓住了他们的脚踝,然后想要爬到他们的背上!
明朗想起来村里面老人说的水里面的水鬼为了投胎找替身的传闻。但是现在想起来,为时已晚。只见那幽深的潭水深处,不知道潜藏着多少骷髅,它们正在奋力地往水面的位置游动,想要争夺这送上门来的“猎物”。
关键时刻,又是“姐姐”出面的。她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将缠住明朗的那几个骷髅给震开了!得到解脱的明朗拼尽最后的余力游出了水面。当时正好附近有大人在干活,听到这里动静不对劲之后就赶紧过来救人了。
明朗只是受到了惊吓,并无大碍。但是和他一起的那几个同学就没有那么幸运了,被大人们救上来之后,他们在家里躺了大半年才算是恢复元气。
后来村里面老人说他们这些小崽子当真是运气好,那处深潭的底部是空的,有一条通道连接着他们数百里之外的黄河。黄河水患自古就有,而每一次黄河发大水,都不知道吞没沿岸多少生灵。
黄河为这潭水提供了源源不断的水源,同时也将黄河里面的一些不干净的东西连带着也送进来了。因为村里的人慑于潭水的阴冷,不到特殊的时节不敢下水。而下水的又都是血气方刚的男人,所以这些脏东西躲在潭底找不到兴风作浪的机会。
这次也是明朗他们该应有此一劫,不知死活地跑到潭水中心游泳,这才引来了潭底的怪物。如果当时附近没有大人过来救助,那些脏东西被阳气一冲,他们几个小崽子怕是要被这些脏东西给拖到下面去了,哪里还有活着的道理啊?
村里人都跟明朗的爷爷奶奶说:“你家的大孙子当真是有福报啊!没被水鬼收走哦。”
爷爷奶奶虽然很恼火孙子的胡来,但是从水鬼的手里抢回来一条命,他们恼火的同时也是万分的后怕。万幸的是孙子没事,于是他们就只是做了一番警告,就没有过分的训斥。
那一次“姐姐”陷入了漫长的“睡眠”状态,一直持续了好几年都没跟明朗再有过联系。明朗再怎么不懂事也明白过来当时是“姐姐”救了自己一条命,而且因为这个,她估计是受了很严重的伤。所谓的“睡眠”其实就是她“疗伤”的一种方式。
年少时期的两次经历不由自主地浮现在明朗的心头,那两次“姐姐”都为了救他而不得不选择沉睡疗伤。这一次的情况和那两次类似,但是结果似乎比那两次要严重得多。
那两次只是“姐姐”沉睡,而他心脏位置并没有出现什么异样:那团发丝就和平常一样待在皮肤之下,只是没什么动静而已。但是这一次,他胸口的伤势看着就十分凶险,更别提那团发丝蜷缩在一起的状态了。
这一次真的玩得太大,恐怕“姐姐”也是凶多吉少啊。
这种被人拯救的经历当真是挺考验一个男人的自尊的,尤其是救他的人现如今生死未卜。明朗现在特别恨自己不争气,情绪激动之下,他一拳砸在床头的墙上。这一下牵动胸口的伤势,皲裂的皮肤裂开了缝,立时就渗出血来。
明朗闷哼一声,痛得他直咧嘴。
也不知道是不是病房里面安装了监控还是巡夜的护士听到了他这里的动静。不一会儿,就有三名护士跑过来了。
“都说了你不能随意乱动!当我们的话是耳旁风是么?”其中一名护士忍不住骂了起来,“你这伤到了心脏,也是命大才没死的。我们好不容易替你清理了伤口,再要是这么胡来,死了可别找我们!”
两名护士分工配合,一个动作熟练地为明朗清理伤口,另外两个则负责按住明朗的肩膀和双腿。各式各样的药水药剂轮流着和他的伤口产生反应,痛得明朗热泪盈眶。他忍不住想要反抗,可是那两名看着娇弱的护士,手劲却挺大!明朗挣扎了半天,愣是没能撼动分毫!
“一点都不夸张我告诉你!”负责敷药的护士冷着脸跟他说,“击中你的那颗子弹有毒,你要是在乱动,伤口好不了就会感染,会死人的你知道么?”她一边说一边用纱布在为明朗的伤口做最后的处理。
“这当真是辛辛苦苦大半年,一夜回到解放前。”另一名护士的脾气要好一些,她幽默地劝解明朗道:“我们好不容易把你从鬼门关拽回来,哥您可别辜负我们的好心啊,要不然我们死乞白列地救你做什么呢?”
明朗已经疼得没有回答的力气了,他躺在床上,看着三名护士离开病房。经过这么一折腾,他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不一会儿就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