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子修心疼到无以复加,赶紧解释道:“我没有,特管局那里有任务,你离开那晚就把我叫走了。”
他起身捧住景绍辞的脸,焦急的道:“我有让他们第一时间告知你,可是他们忘了。”
景绍辞听完他的解释,却只是垂下黑眸,没有说话。
晏子修还从没见过他这副模样,感觉心脏都被狠狠地揉一下。
他偏过头看着景绍辞的脸,轻声道:“我想哄你,可我好笨,都不知道要说什么话才能让你开心。”
其实只要他能回来,景绍辞就是有再大的痛楚都能忍受。
可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让他太难受了,虽然只有短短五天,但他每天过的都像是在地狱里一样。
此刻的他,就连抱一抱晏子修的力气都没了。
过了不知多久,他将晏子修的手从脸上拿下,嗓音沉闷的道:“你也累了,睡吧。”
说完,景绍辞就自己站了起来,然后走到床边脱衣躺下。
晏子修站在原地,茫然又无措。
过了一会,他转身去浴室拿了一条热毛巾出来,给景绍辞轻轻擦了擦脸,又擦了擦手。
景绍辞全程闭着眼睛,唯剩满心疲惫。
晏子修起身后去浴室洗了个澡,出来后也躺进了被子里。
景绍辞虽然一直闭着眼睛,但其实根本没有睡着。
他背对着晏子修,没过一会,身后就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拔丝地瓜,你睡着了吗?”
足足过了好几秒,景绍辞才开口道:“没有。”
晏子修嗯了一声,又躺了回去。
就在景绍辞以为对方就这么睡了的时候,他忽然感觉自己耳后传来了微凉的风意。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错觉,没想到过了几秒,又是一下。
连续三四下后,景绍辞忍不住转过头道:“你在做什么?”
晏子修犹豫了一下,然后认真回道:“吹枕头风。”
他又凑近了一些,解释道:“我师父说过,这个方法哄人很管用。”
“吹……”还没说完,景绍辞就无奈又妥协的笑了。
不可否认,就只是这几下,他的心马上就软了,哪怕晏子修说这句话说的一本正经,但他还是觉得好可爱。
“你师父说吹枕头风就是朝别人耳边吹气?”
晏子修摇了摇头,开口道:“非也,他只是跟我说了这个方法,并未跟我言明具体要如何做。”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是我自己在心里根据字面意思揣摩的。”
说完,晏子修抿了下唇角,小声道:“我是不是做错了?”
景绍辞看着他这副模样,抬手把他拥进了怀里,“没有,你做的没错,你看,我都被你哄好了。”
此刻的晏子修觉得拔丝地瓜真是世间最好哄的人了,他不过是吹了几口气,这人就不恼了。
他抬起头,看着景绍辞的脸道:“你如何这般好?”
景绍辞收紧手臂,低声道:“因为是你,所以才这般好。”
晏子修忍不住低头扬起唇角,第一次主动搂住了他的腰。
他本以为两人就这样睡了,没想到景绍辞过了一会却开口道:“你来的那个朝代,叫什么名字?”
晏子修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但他埋在景绍辞的肩窝处,所以没被发现。
“大玹朝。”
说完,他的手指偷偷蜷了起来,“为何你先前听我说那些事,一点也不害怕?”
景绍辞低下头,看着他的侧脸道:“你是指你不是原来的晏子修那件事?”
晏子修微微颔首,开口道:“借尸还魂这般诡异,你们这个朝代的人应是怕的吧。”
景绍辞听出了他语气中的不安,安抚般的摸了摸他的背道:“我早就知道你不是他了。”
晏子修倏地睁大双眸,过了两秒,猛然坐了起来,“你知晓?!”
景绍辞半坐起来,故意用一种戏谑的语气道:“你不会以为你一直掩饰的很好吧?”
晏子修怔了怔,过了一小会才道:“可我与他长相完全相同。”
“就算长的一模一样,但我也能感觉到里面的芯子不一样了。”景绍辞支起一条腿将手搭在上面,“原来那个晏子修品行有多肮脏,跟你比简直是天差地别。”
晏子修眨了眨双眸,疑惑道:“可我刚来的时候,你也常与我争执。”
“那也因为是你,否则我跟那个人不会多说一个字。”
本来这句话听起来应该挺甜的,但晏子修却眯了下双眸道:“你既然这般清楚,为何还要送我去精神病院?”
一句话,说的景绍辞顿时尴尬起来。
他咳了一声,然后没底气的道:“以前你也没少骂我。”
两个人都不占理,默契的决定将旧账翻篇。
景绍辞看着他,忽然对一件事好奇起来,“你看见我第一眼的时候,心里是什么感觉?”
晏子修仔细回想了一下,然后认真回答道:“贵亦无匹,但命途极短。”
听完这句话的景绍辞决定再加大每天的运动量,免得有一天心梗挺不过去,得不偿失。
他深吸了一口气,微微咬牙道:“我是指脸。”
晏子修心下有些为难,因为他当时真的半分都没有留意。
“其实我来此处,第一个见到的人是顾时亦。”他说着说着,莫名的有些心虚,“所以只对他勉强有印象。”
大晚上的,无辜的顾时亦被景绍辞在心里骂了一顿。
但其实罪魁祸首就是他本人,毕竟是他让顾时亦拿离婚协议给晏子修签的。
两人回想起过去的种种,忽然觉得他们能走到今天,的确是个奇迹。
等两人重新躺下后,景绍辞抱着晏子修,摩挲着他的手臂问道:“你为什么那么喜欢吃蓼花糖?”
“我们那个朝代的砂糖制作极其繁琐,故而一切甜物都价钱不菲。”晏子修朝他怀里挪了挪,然后带着浅笑道:“但每次我们赚到银钱后,师父一定会给我们买蓼花糖,一人一个,他与师伯一人半个。”
景绍辞听到这话沉默了一会,然后缓缓开口道:“你小的时候……是乞丐?”
“嗯,我自出生起便不知爹娘是谁,是在破庙里的一个乞丐窝长大的。”
明明是这样凄惨的身世,但晏子修的语气里却没半分难受的感觉,“我幼时双眸不能直接视物,可正因为如此,反而更容易讨到饭食。”
景绍辞断断续续的深吸了一口气,过了一会才勉强低声道:“跟我讲讲你小时候的事。”
晏子修没想到他会对这方面感兴趣,略回忆了一会开口道:“我记得我们那个镇子上有一户人家,他家桃树的枝丫长出了墙外,所以每至夏季,我都蹲守在他家墙外,总等着桃子熟了掉下来,这样我就不用饿肚子了。”
“但是五岁那年,我被那府上的小厮发现了,他拿着木棍追了我好久,我跑的实在没了力气,他就把我胳膊打断了。”
景绍辞蓦然闭上双眸,喉节轻颤的道:“后来呢。”
“后来……”晏子修仔细想了想,回道:“手断之后的事情我记不清了,只记得我师父后面知晓了此事,把那小厮打了一顿,然后扒光丢到北山里去了。”
说着说着,他好像忽然起了兴致,翻身支着脑袋道:“其实也不是所以富人都是坏的,原先有个员外,每逢初一十五都会施粥,不过他夫人却是个小气的。”
说到这里,他的神情中罕见的露出一抹稚气,“每当她在粥棚时,粥水都会稀的见底,若我去讨第二碗,她还会狠狠瞪我。”
晏子修弯眸笑了笑,凑近他小声道:“所以为了让她认不出我,我就……”
晏子修说话的声音在景绍辞的耳边渐渐模糊起来,不是他不认真听,实在是满心的苦楚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他只要一想到年幼时的晏晏,衣不蔽体的捧着一个破碗,想喝一碗粥都要靠别人居高临下的施舍,心脏就像长满倒刺的荆棘反复刮去血肉。
“如何?我是不是很聪……”
说完幼年的趣事,晏子修笑着抬眸朝景绍辞看去,没想到却忽然心头一震。
“拔丝地瓜,你怎么哭了?”
眼泪顺着景绍辞冷峻的下颌滑落,晏子修赶忙抓起袖子抬手去擦。
结果景绍辞却握住他的手腕,看着他的眼睛道:“你为什么,就不知道苦呢。”
他的嗓音里带着压制不住的哽咽,“你哪怕抱怨你一句你爹娘,或是骂一声那些欺负过你的人,至少让我知道你也是恨过他们的。”
“可是你没有。”景绍辞越说,神情就越痛苦,“我都难以想象你到底遭过多少罪,才能把你磨成现在这副模样。”
话音落下,晏子修收回手,低下了头。
过了很久,他缓缓开口道:“可是,总是有人对我好的。”
晏子修抬眸看着景绍辞,“以前有师父,现在,有你。”
说完,他就趴在了景绍辞的胸口,低声喃喃道:“多谢你。”
景绍辞完全不明白他为什么说这三个字,“谢我什么?”
“多谢你,比我自己还要心疼我的过往。”
一句话,说的景绍辞眼睛又红了起来。
他没有办法护住年幼时的晏子修免遭风雨欺凌,现在的他,只能紧紧的抱住这个人,心里暗自发誓以后绝对不会让晏子修受半点委屈。
等景绍辞回过神来的时候,晏子修已经趴着睡着了。
不知是不是做了什么美梦,嘴角处隐约带着三分笑意。
隔天,晏子修睡醒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了。
景绍辞已经打电话通知了其他人,这会刚从浴室出来。
晏子修一看见他腰腹下只裹着一条浴巾的样子,立刻抬臂挡在了眼前。
景绍辞走过来拉下他的手,晏子修干脆就闭上眼睛不看。
“我身上哪个地方你没看过,现在遮是不是有点晚了,嗯?”
晏子修偏过头去,“那不一样。”
景绍辞把脸贴了过去,近距离用眼神露骨的扫着他的眉眼,“怎么不一样。”
“如今我们是这般关系,你我应当越发守礼才是。”
景绍辞听的心里甜滋滋的,嘴上却故意道:“那你说,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晏子修一本正经的回答道:“如今你我二人两情相悦,同床共枕已是逾矩,原应是一个屋檐下都要相互避忌的。”
他这一套陈腐的话把景绍辞给听的莫名其妙,但他才不管这些,直接用大手转过晏子修的脸道:“那既然你现在来了我们这里,就得入乡随俗。”
不知为何,晏子修忽然被他给说动了。
他睁开眼睛刚要开口,门却忽然被敲响了。
景绍辞就裹着一条毛巾也不能去开门,只能晏子修下床。
开门后,门外的管家开口道:“二少爷,有客人来找你。”
晏子修点了下头,“好,我马上下去,”
到嘴的肉又飞了,景绍辞愤恨的换着衣服,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都解不了他这个气。
电梯门刚一开,坐在沙发上的姬洛屿马上就站了起来。
等晏子修走到近前后,他低头道歉道:“晏天师,对不起,是我忘记通知景先生了,都是我的疏忽,对不起。”
卫褚站在一旁,开口道:“这件事是我的错,我答应了您就该我去做,抱歉。”
晏子修当时虽然动了怒,但事情已经过去了,他也不会揪着不放。
于是淡淡的开口道:“日后休要这般行事了。”
姬洛屿心里十分愧疚,又开口向景绍辞道了声歉。
景绍辞冷着脸没有说话,之前的事他可以翻篇,但刚才被打断的事,他还是有气。
等四人坐下后,景绍辞问起了衡卫山的事。
卫褚是个话少的,晏子修更不会提自己是如何英武,所以只能是姬洛屿说。
他一开始描述的时候还特别拘谨,但说着说着就撒开了欢。
“当时晏天师的道相一出,我们站在山下还以为看到神仙了,我这辈子还没……”
“等等。”景绍辞忽然开口打断,然后微挑起眉梢道:“道相?”
“嗯。”姬洛屿还以为他见过,只是不知道道相这个名词:“道相就是心缘之相,最趋近于玄门中人原本的样貌。”
景绍辞看向晏子修,冷笑着道:“他们都见过。”
言外之意就是只有他没看过。
晏子修兀自镇定的回道:“我道相实属平平,无甚过人之处。”
姬洛屿惊讶的睁大眼睛,然后心急的反驳道:“谁说的,晏天师你现在这张脸都够让人移不开眼睛了,道相更是天姿神貌,谁看了不会魂牵梦……萦。”
最后一个‘萦’字他说的低了下去,因为对面景先生的目光实在太冷了,他再多说一句感觉都能被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