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客房里有一具尸体。
四个人远远站着观察了一会,最后决定还是先通知塔中的警卫。
“刚刚在门口找了一个小法师。”齐格对我们点了点头,“守卫到之前,谁都不要去碰,不要靠近。按规矩,待会会由马库斯来盘问我们,都如实回答即可。他会保留笔录递交行政厅,接着他们会判断这属于魔法司还是治安署,确认之后会有专人来调查......”
“此世真麻烦啊。”茵蔯努了努嘴,躺在扶手椅上往后一倒,两条腿交叠放在桌上,一副看热闹的样子。“死只猫而已,在九狱死个奴仆都是常事。哪用得着这么费劲......更重要的是,我和小初还没吃早饭呢......”
“没胃口.....为什么一具尸体会出现在这儿?”我有些想吐,“昨晚有人听到动静吗?它是在这儿被杀死的,还是被别人被放在这里的?”
“没有,昨天喝了酒,睡地分外安心。”齐格摇摇头,“无论哪种情况,晚上塔中有宵禁和卫兵巡查,除了我们都落锁了......它是怎么出来的?”
纳美瑞的鼻翼微微抽动了一下,随后指向那具尸体。“硫磺......”
齐格点了点头,“我也闻到了淡淡的火药味。”
纳美瑞继续吸着鼻子,轻巧地靠近尸体,拿起桌上一根细长木匙伸进了猫人的耳朵。
“喂!别碰……”
齐格正要阻止,却看到随着纳美瑞的动作,一粒小小的肉块被带出了耳穴。
他将那肉块轻轻放到木碗里,推给了齐格。
齐格接过打量着,嗅闻着,神情越来越疑惑:“是肿瘤吗?”
纳美瑞摇了摇头。
“看耳穴里的形状,像是菌。里面长得满满都是。”
齐格用勺子碾破了肉块,硫磺味弥漫了整个房间,连我和茵蔯都能闻到。
齐格再次低头轻嗅,随着他的呼吸,菌丝猛然萌发,就不受重力控制般,瞬间冲向他的鼻孔。齐格一惊,迅速退开捏紧了鼻子。片刻后,他的面色涨红,神情迷幻又亢奋。
“好......想......再吸更多......”
话刚出口,他立刻觉察到了自己的失态,将碗推远。
“这东西有问题!”
齐格摇着头坐下,眼神有些恍惚,他的表情在恐惧与狂喜中反复,纳美瑞从壁炉中舀起一汤匙炭灰,盖灭了菌丝。硫磺地味道在炭灰盖下的那一刻充到顶点,随便变成了肉烤糊的焦臭。
我用勺子拨弄着已经焦黑的菌丝,挑起一点举起来问:“有人知道这是什么吗?茵蔯?纳美瑞?”
两人都摇了摇头,片刻,纳美瑞有些迟疑地开口。
“有人进贡给路奇乌斯一种蓝色发荧光的菌,叫做冰丝雪。吸了冰丝雪后会进入幻境,和齐格刚刚的样子有点像,只是齐格的反应要更强一些。”
“冰丝雪需要在黑暗中用腐败的桦木培养,产量极其稀少,而且冒着荧光的幽蓝色......但这个长在尸体上,而且是肉红色的。”
“用尸体培育出来的菌么......”我打了一个激灵,看见椅子上的齐格神色稍微恢复,扶着额头站起来。
“这玩意......时间过得好慢......看到了好些东西.....”
“是小人跳舞,还是天上有龙在飞?”我想起了穿越前“先菌子后小人”的梗。
“不...是关于尼伯家的幻梦......还有......回到现实还有...你们身上的颜色和连线。看,现在还有微弱的痕迹,初身上是金色的,长角的身上是白色的......”
“搭错线了吧哥哥?”茵蔯瞪大了眼睛:“你能看到奥术之网?金色和白色,刚好是兰德尔和迪摩斯的源色......”
咚咚咚,三声礼貌的敲门。
“齐格大人,客人们,方便打扰么?”
是马库斯和他的卫队来了。
等我重新整理好面纱,齐格甩了甩头,神色已经恢复镇定,方回应到道:“进来吧。”
吱呀一声,马库斯推开了门,脸上挂着担忧又虚伪的笑容。他的身后跟着几个修长结实的路珀斯守卫,最后面还有疲倦的海庚。
“早安,大人们昨天休息的好么?”马库斯先花哨地行了个礼,踱步上前,他瞥见敞开的主卧中凌乱的床铺,露出一丝笑容,“刚刚有一个学生来报告了客房中的意外。是我的失职才让大人们受惊了。”
“不必客套了。”齐格点了点头,“有什么要调查的就问吧,我们配合。”
“怎么能让大人和贵客受委屈?”马库斯摆着手,走进桌边的尸体,“不必调查,也知道几位大人是清白的。喂,你们几个,还不快把这个撤下,免得让贵客看到了心烦。”
他一挥手,几个骑士一拥而上,用布裹住猫人的头,抬起了尸体。
马库斯的鲁莽和直接让齐格有些惊讶,他狐疑地看着骑士们粗暴的动作,不禁发问:“马库斯教官,这里是第一发现地。你不讯问也就罢了,还要移动尸体破坏现场么?这样怎么找出真凶?”
“这人前几天就失踪了,几位昨天才到塔里,不讯问也知道和大人们无关。大人放心,我不会冤枉你们的。而且,真凶已经抓到了。”
“是谁?是否和死者有过节?”
“哦,大人见过的。”马库斯轻描淡写地用手帕擦去了桌上残余的血迹,“就是昨天挨饿的那个半身人。”
怎么可能?这个猫人起码有那个半身人两倍高了。
齐格明显不相信:”这具尸体只有耳朵和鼻腔有明显出血,如果它站立着,那个半身人都够不着这两个部位,是怎么杀的人?“
“毒药。”马库斯细致地抹去桌上所有痕迹,“那个半身人擅自调配了毒药,这也符合几乎没有外伤,是内脏出血的实情。而且最重要的是,那个半身人已经招了。”
“招了?出于什么动机杀的人,又是出于什么动机自首的?”
“杀人的动机嘛......我估计是为了食物,至于自首,则显然是良心不安了。”马库斯将擦完的手帕抛入了火种,拍了拍手,“好啦,这世界上原来还有人会因为挨饿杀人的呢,那我更要好好款待各位了对不对?”
除了茵蔯哈哈大笑,我们没人觉得这句话幽默。
随着马库斯的拍手,一对卫士捧着各色早点进来,摆满了餐桌。他们甚至还带了装饰用的花束。蕾丝卓博和蜡烛。几分钟后,这个餐桌完全看不出刚刚死过人的样子。
“就这么结案了?”齐格有些惊讶,“不论如何,正规的程序......”
我拉了拉茵蔯的衣袖,想让他劝齐格见好就收,不要再执着于审问我们。
但还不等茵蔯开口,马库斯就为齐格端上了一杯红茶。
“早上让您看到这一幕到底是我的过失。这一切我会写好报告递交行政院的,到时候也会呈给您一份,若有什么疑点,大人随时提审我都可以......只是现在,再让大人挨饿,我可就该死了。“
许是想到刚刚因挨饿杀人的实例,残忍的巧合戳中了他两的笑点,马库斯和茵蔯嘴角又露出了笑容。依然,我们其他人丝毫没 get 到这两位脑子里在想什么。
“补充体力吧,各位客人。”马库斯微笑致意,尤其是对着他的知己茵蔯微微颔首,然后带着下属离开了房间,只剩下海庚和我们面面相觑。
“这事办的奇怪,而且太快了,”齐格看着桌上的布置,低骂了一声:“做贼心虚......”
“不对劲。”纳美瑞盯着走廊上马库斯逐渐远去的背影,“他们知道蘑菇的事......刚才他们只用布包住了尸体的头,正常来说应该盖住全身......但他们刚刚没有时间检查尸体,怎么会知道哪里有蘑菇。”
“观察得不错,”齐格坐了下来,将那杯红茶推远,“马库斯一定知道隐情,否则怎么会有如此粗糙的应对?凶杀案不做证人盘查也不做记录,等枢机大人问起,他如何答得上来?”
“马库斯没有这样的顾虑。”海庚摇了摇头:“因为枢机根本不会这样问。枢机从不过问塔中的人员减少,白金塔不做人员盘点好多年了......”
“就是因为你们不严报数据,这些消失的人才能跑去加入流浪法师,那些流浪法师才得以壮大。”齐格切开了一片面包,“我以为马库斯是个讲规矩的人。没想到还是如此宽纵你们。”
海庚只是苦笑:“不是我们不想盘点。刚刚这屋子里莫名其妙出现一具尸体,马库斯都避之不及,你觉得他会盘点人数吗?假如枢机真有命令,他哪敢不从?也许......最不愿看到真实数据的恰恰就是枢机自己。”
“你倒是越发敢说了,张口就来的毁谤罢了......”齐格将黄油刀抛到哥哥面前,“不要推卸责任,教,授,法,师。”
“张口就来的毁谤?”海庚似乎被弟弟的顽固激怒了。他猛地站起身来,指向门口,“要证据是么?我就让你眼见为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