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庚的手掌上悬着一缕火焰,走在前面引路。我和齐格紧随其后。
纳美瑞去找大法师洗法印,而茵陳则去贤者的研究室了。漫长的走廊里只有我们三个人。
这条走廊的位置十分偏僻,连烛台都没有,全靠海庚用奥术火焰照明。一路上非常安静,只能听到彼此的脚步和奥术火焰燃烧的声音。
“谢谢你,初小姐。”海庚打破了沉默,他十分绅士地移动火焰,调整光亮笼在我脚下。
“多亏了您,我才机会为自己辩白。”
“不客气。”我挤出一个假笑。
啊啊,我才不想来,谁想管他们的家长里短。只是齐格不愿和海庚独处,海庚尽力说服不了,我正要溜走时,两人忽然看向我,我只能硬着头皮点了头。
算了,总比在研究室外面等茵蔯好!
我观察着面前两人,虽然相差极大,但眉眼间能明显看出是兄弟。
海庚有着精灵般的消瘦身躯,举止优雅沉稳,颧骨高而脸颊微凹,鼻尖微勾,脸上一对浓眉堆满了愁苦,而眼神分外坚毅。
齐格则高大矫健,即便穿着软甲,也能看出漂亮的肌肉线条,鼻梁略有些驼峰,浓眉下是一双闪烁着坚定光芒的眼睛,似乎总是带着一些怒意。
“看什么?”齐格瞥了我一眼,这里的台阶是按甲龙人的身高建造的,他伸出手臂让我扶了一把。
我吐了吐舌头,想说些什么增加这对兄弟的了解,心头冒出一个坏主意。
“诶,齐格,有人给你说亲么?”
“蠢.....蠢货,说什么呢!”他的脸忽然红了,奇怪,卵生的甲龙人也会脸红吗?
海庚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在城门的时候听见那个小守卫说你还没娶亲,就问问啊。”我扶着他的手跨下一级台阶,“怎么,你可以问别人,我不能问你啊?”
齐格胡乱摇摇头,手使坏地抽空一下,见我差点滑倒,他才恶趣味地再次伸出手臂。
“让你记住不要打听别人的家事,”他坏笑着,“我们甲龙人比人类的寿命要悠长多了,不会把大好年华浪费在繁殖上。何况,我现在是名军人。军人就要把欧梅吉亚的百姓,把尼伯家,把巴尔塔萨大人和教廷放在前位。”
“我昨天看见军中有不少甲龙人美人,”我轻打一下他的手臂,“也许是别人没看上你呢!”
“她们?”齐格露出了嗤之以鼻的表情,“那都是同生共死的战友啊。龙盾姐妹会的那群比我还能打,你会和自己战友交配吗?你的心里都是些什么下流想法啊?啧啧,人类真变态,喂,离我远一点。”
“我又不是你的战友。”我做了个鬼脸,转向海庚,“那海庚呢?海庚有妻子吗?”
提问后,我注意到齐格小心翼翼地侧耳,但不想被发现,所以直接僵硬地转动着脖子。
“哈哈哈,初小姐真有意思,”海庚无奈地摇了摇头,“我是一名法师。而白金塔里不能缔结婚姻。”
“我们都......怎么说呢?”他稍微停顿,眨了眨眼睛,“已经和神缔结了契约,全身心都属于至高的神明。”
“原来如此......那海庚的法印是哪位神明呀?”
他将袖扣拉开,举起了手,我看见一只威武的红龙。
“巴尔塔萨将军......”
我听见齐格小声而艳羡的低呼,便对海庚笑道。
”是裂冰城的守护神呢!作为甲龙人,你一定很骄傲吧?”
“嗯。骄傲。”海庚收回了手,低头系着袖扣。
“ 6 岁那年,我发现这个印记的时候,全家人都很开心,他们认为这是巴尔塔萨大人赐予我家的荣耀。全家只有齐格一个人不开心......”
“我记得那一天。”齐格移开了眼睛,“我们在玩捉迷藏,轮到我找你。我闭上眼睛开始数数,你急着去躲,不小心摔了一跤。等我睁开眼时,你被爸妈围着,手臂上是龙和血。”
海庚想起往事,眼睛也亮了起来:“对对,那天齐格还哭鼻子了呢,哈哈。”
“我没有!”齐格的声音带着怒气,但很快按捺住火气,“总之,你很幸运被巴尔塔萨大人选中。”
海庚皱眉微笑,看起来就像一个正常家庭中溺爱弟弟的兄长。
“如果齐格想要的话,我把这份幸运给你可好?”
“嘁。吹牛......嘘!”
齐格的手臂挡住了我。
前方隐隐传来细碎的交谈声。
海庚也熄灭了火焰,比了个手势,我们一起靠近墙边。
他握住了墙上的兽形浮雕的爪子,轻轻一拉,一道隐秘的小门打开,我们三人小心走了进去。
里面很暗,有一阵阵的金属敲击声伴随着风声传来,在狭长的小道里显得分外诡异。
海庚走在前面,齐格紧跟在我身后,像两堵墙,让我在幽暗中获得了些许安全感。
路面十分干燥,四周都是石板,分外幽暗狭长,似乎永远走不到尽头。
但随着一步步深入,眼前忽然出现了微光,一点点变明亮。
在尽头,是一面半人高的玻璃窗。
看到窗那边盯着我们的马库斯时,我差点叫出声,齐格也握住了剑柄。
但海庚按住了我们,他做了个噤声手势。片刻后,马库斯就当我们是隐形人一般,转身坐上了不远处的椅子。
他的两个下属围着猫人的尸体,用小刮勺掏着耳朵,然后将挖出来的肉红色菌块倒进一个小瓷盆中。
但他们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我们的到来,手上动作不停。
这么说,他们没办法看到我们?这面玻璃窗就像单面镜,只能从我们这一面看透过去。
我悄悄靠近海庚的耳朵,悄声提问确认,他点了点头,小声回答:“是人类留下的特殊晶体.....只有一面可以看透,另一面看起来和普通的镜子没有区别。白金塔早期时被用在审讯室,但随着教官来来去去,这里已经被他们遗忘了。只有法团中极少数法师知道......”
“动作都快些!”
马库斯催促着,站起身来,倚着长桌直接从瓶中喝了一口酒。我这才看到墙角血肉模糊的半身人女孩,瑟缩着躲在笼子里。
“虽然枢机大人不在,但是车夫还在等今天的货。早些送出去就能早些拿到钱。动作越快,拿钱越快。”
“左边干净了。”其中一个卫士用手撑开猫人的耳朵让马库斯检查。
“后面还有.....贤者那天说了,要提高产量就得把耳膜打穿再丢菌种,这样脑子里也能长......”
马库斯用刀剖开了尸体的眼窝,漆黑的血液中露出了妖异的赤红,他满意地昂起了头,“嗯,你看,脑子里长得全部都是,都从鼻孔里都钻出来了。喂,你这样掏也太慢了,要么从眼窝掏,要么把头顶锯开再刮。”
“真恶心......”卫士皱着眉朝墙角啐了一口。
“恶心?”马库斯踢了卫士一脚,“拿钱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恶心?好了,你不愿意挣这钱有的是人想挣,别磨蹭!”
说着,马库斯把桌上割肉的锯子抛给下属,比划着指示他先开颅。
“老大,你说枢机大人怎么突然把这个肥差交给我们了?”
“还都不是靠我搭上了薛佛思大人那条线!这种活儿一向都只给亲信。你看之前做这个的不也是咱们路珀思人。哼,之前还得偷摸着做......那群甲龙人守卫油盐不进,调走了正好不耽误我们办事。”
“一个月杀十几个人,会不会有点太多了?”
“多?”马库斯笑了,“哪有人嫌钱多的!而且就算觉得有问题,这群法师敢说什么吗?再说了,就连大法师也要看枢机的脸色。而且大法师自己不也抽成了么,为了钱,他敢说一个不字?里面都在摇尾乞怜了,外面那群甲龙人还自以为裂冰法师天下第一呢。”
“诶,这赤太岁这么金贵,我们分点菌种给军营和警局的同僚,教他们也种,从中抽点提成,这不就发了嘛老大?”
马库斯笑骂道:“蠢货,钱哪有这么好挣!”
“第一,赤太岁必须要接触法源,所以只能在法师身上种。第二,赤太岁必须在人活着的时候种下去,人死了菌丝就不长了,只能摘掉。用你的猪脑子想想,其他地方哪有这么多有法力的活犯人?只有白金塔。”
一个守卫从猫人脑中挂下一小片菌肉,举到烛光前,眼中满是贪欲。
“这么小小一粒,就能卖百倍重量的黄金......京中的那些贵人们吸了到底是什么感觉?”
“喂喂,别动,吸了就照价赔偿!我看着你们呢!”
“不敢不敢。”卫士连忙把勺中之物抖进瓷盆中,“这么金贵的东西我哪配。我们这种人还是留着钱回京里买房子吧。”
“知道就好。都听好了,像这样的玩意儿,我们这种人没钱沾也没命沾。都快些吧,有钱拿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都好好干,别再出今天这样的差池。”
“这家伙是怎么跑到客房里去的?”
“还不是你没拴好!都说了,虽然耳膜刺穿了但是人还没死,不拴上肯定要乱跑的。那个齐格·尼伯可是骑士长,在洛穆担任过宫中禁卫的百夫长,可不好糊弄。幸好我机灵,找个人顶包......好了,别浪费口舌了,都专心刮赤太岁!”
絮絮叨叨了一阵,几个人安静下来,没有人再说话。海庚对着暗道出口比了个手势,示意我们可以离开了。
走出暗道的路上,齐格的步伐显然沉重了许多。我们重新回到走廊时,齐格按住了我的肩膀,
“你还好么齐格?”
“还好......只是有些事必须弄清楚。你还有回家的事情要操心对吗?谢谢你陪了我们这么久......”
“也不是一次两次被你麻烦了,凑活吧。”我摇摇头,“看来马库斯不简单,你要做点什么吗?”
“我还需要看到更多......他们显然有完整更多上下游链条。不过,调查下去会有危险,也不应该让你牵涉其中,你可以先回去安全的地方了。”他看起来分外忧虑,但还是转向了海庚:“还有什么要让我眼见为实的。我准备好了。”
海庚惊喜地对齐格点了点头,接着一边指向来时的路,一边低头看我:“刚刚辛苦您了。初小姐沿着这条路就可以回到卧室,需要我送一盏火光吗?”
“不用,我有办法,”我捏住手指,如同摘手套般轻轻一拉,一道明光绕到我正前方。
“啊,您有兰德尔的印记,是我班门弄斧了。那么,您沿着这条路就行。“
我点头告别,海庚和齐格转向另一方,我们逐渐远离。
大约走了五分钟,仅有光束与我相伴。也许是因为孤寂,回去的路比来时的路更加漫长。
走了约了十分钟,我终于靠近了楼梯间的底层。正准备推门而入时,门扇忽然从另一面打开,眼前是刚刚仅隔了一层玻璃的面孔。
马库斯的脸上还残存了一些狞笑,那笑容中夹杂着虚伪的恭顺,就像一只鬣狗。他的手按上了刀,声音既惊喜,又有些意料之中。
“啊啊,他和我说的时候,我还真没想到原来是您......还真是幸运啊。"
他拔出了刀,甩了甩头,骨头咔咔作响。
“落单的魔法小羊......我会好好享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