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洗干净身体送上龙床。
寝殿里雕梁画柱,烛光迷离,他下半身遍布鳞片,静静躺着,等待着,尾鳍拍拍打打散开在被褥之上。
突然响起脚步声,他睁开眼睛,看见帷帐外有一个身影蹒跚。
行动间,那人身上金丝龙纹的锦衣反射出粼粼的光。
他记得皇帝很老,可帷帐掀开,老皇帝却有张熟悉又年轻的脸。
那张脸有多熟悉,他只觉得牙齿打颤,满尾鱼鳞摩挲碰撞,丁玲作响。
金鳞的光委顿在地,那像皇帝又不像皇帝的人脱掉外衣,俯下身慢慢朝他靠近。
他想后缩,可尾巴已经被钉死在床板上,他避无可避。
“别害怕。”
声音也熟悉,那人柔和地说着话,向他伸出手。
那只手就要碰到他,他很快躲闪开。
之后,他看着那人叹了口气,后退一步,收回了手。
他突然胸口剧痛。
林牧退离床边,无助地捂住脑门。
想不通,脑瓜疼。
床上这人到现在还在警惕地盯着她,可明明他自己才是那个不速之客。
起夜回来后发现床上多了个人,这情形她熟的不能再熟,毕竟前那么多晚总在床上遇见他。
可是谁能给她解释一下,怎么之前不抱着就奶猫一样哼唧不肯睡觉的人,现在突然防狼似的胳膊都不能给她碰到一点。
这什么道理啊?
床被人占了大半边,林牧却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站在一边思考对策。
上策,叫醒陈玉,告诉他他已经梦游了很多次,提醒他以后注意。
中策,不叫醒陈玉也不作为,随便在客厅对付一会儿,等陈玉彻底睡熟再送他回去。
下策,强行抱着人哄睡……算了拉倒吧,这不是耍流氓吗?
还是叫醒他,毕竟最迟大后天她就会离开这个小村庄,得早点让他知道。
所以怎么叫醒?
林牧低头看眼陈玉,叫他名字。
床头的阴影下,陈玉看着没多大反应,还在盯她,只是身体尤其下肢僵直不动。
林牧发现他两条腿不自然地并合着,像是被无形的东西捆在一起。
看着看着,观察的视线变质成欣赏。
小床只有一米五宽,月光一半夜影一半将它裁割,那两条腿就横呈在光的一半。
匀称修长,毛发稀疏得找不见,白霜般的月光甚至不及他肌肤皎洁细腻。
白天从上遮到下的人此时除过背心只穿了长到大腿中间的短裤。
林牧喉头耸动,不捂额头改捂了眼睛。
算了速战速决。
林牧放下手电筒,俯身上前,不管三七二十一握住陈玉的小臂。
“陈玉,醒醒陈玉。”
不料突然被揽住脖颈。
床上的人突然支起身体,高抬下巴。
某个柔软的东西贴上林牧唇角。
“我醒着。”他拉开脸。
心防全线绷紧,林牧从头到脚僵住。
半晌,那只手还绕在脖子后,林牧在月光中对上陈玉的眼睛。
“你的鱼呢?”陈玉像迷糊又像清醒,左右看了两圈,又回头看着林牧发问。
林牧松了口气,酸涩感自胸口升腾。
她可以确定,他说自己醒了,其实根本没醒。
因为她从来就不知道什么鱼。
也不知道他在梦里亲了谁。
林牧试图把自己脖子后那只手摘下来。
然而不止这只手臂摘不下来,她动弹间倒引得人不高兴,把另一只手也圈了上来。
是那只裹着纱布的手。
林牧无奈握住那只手,试着开口哄:“听话,把手松开。”
“你又不想亲嘴了?”陈玉固执地收紧手,显然不打算听话。
亲嘴……
何止不想亲,她心里堵得要死。
她不愿意深想,或许这个梦也代表某段记忆,或许梦里陈玉亲吻的确有其人。
当然她会很高兴,如果说不想能抹除这个人在陈玉记忆里的痕迹。
“不……”
光是个不字就足够陈玉生气,脸往前一凑,腰一松任凭身体下沉,手臂却不依不饶使着劲儿。
林牧被勾着脖子越俯越低,直到不能再低。
嘴唇牢牢相贴,林牧挣扎着想从那臂弯里钻出来,却掌握不好力道最终放弃。
月光被床头遮挡,视觉沉进暗地。
林牧支着手肘,没彻底压到底下人的身体。
陈玉慢慢收了点力气。
林牧得以抬高自己的脸拉开一定距离。
昏暗中陈玉的五官轮廓勉强可以看清。
他直愣愣瞪着眼。
林牧没忍住勾起嘴角:“亲好了吗?”
“……不知道。”
陈玉有点傻地回答,答前还停顿了下,好像自己也需要思考。
林牧于是更乐。
嘴唇贴贴,这什么幼儿园级别的吻。
“现在可以松手了吗?”
“带我走。”
“什么?”林牧没听明白。
“我不喜欢鱼尾巴。”
“……那就不吃鱼尾巴。”
陈玉松开了禁锢着林牧脖子的手。
林牧刚坐直身体,却见陈玉也坐起来,两手在腰胯位置动了动,突然作势要脱裤衩。
“!!!”
“等等等等!”林牧抓住那两只作怪的手,糊涂得像看见天上飞下条鱼啪啪打自己脸。
月光下,陈玉手被抓着,眼见着整个人变得委屈不满。
“我不喜欢鱼尾巴。”
他重复一句,看看林牧,又低头动了动腿。
看着他不自然地并着腿动作,林脑海里灵光一闪,好像明白了什么。
他说的鱼尾巴,或许是穿戴式人鱼尾巴?
林牧试探着问:“不喜欢,我帮你脱掉?”
陈玉点点头,两手松了力气。
林牧于是放开他,表情复杂地一边观察陈玉反应,一边假装那两条光裸的腿上真套着条人鱼尾巴,并帮忙“脱掉”这条“皇帝的鱼尾”。
陈玉也配合着抬屁股抬腿,方便她动作。
“脱了。”
林牧坐远点儿,丢开手里的空气,感觉自己在玩过家家。
陈玉没回话,只是看着她。
一番折腾令他背心下摆翻了边,露出衣服下一段惹眼的腰线。
下身短裤的松紧带也下滑,露出内裤一角。
林牧假模假样地探过身,伸手掖平他衣摆又退回床沿边坐好。
原来他不只穿了一条裤衩。
变态的人总是观察仔细。
“林牧……”
“嗯。”
下意识一口答应过,林牧猛地抬头。
他喊了她的名字。
“脱掉”尾巴后陈玉的行动得到解放。
林牧看不懂他动作。
那么短短的一段床,那么短短的距离,他面对她,却又像把她认成了别人,突然整个人“媚”起来,柔软地,猫妖般四肢着地朝她膝行。
林牧好像被攥紧呼吸,心脏一跳一痛扯动神经,一泵一泵震得眼后生疼。
到底是什么样的经历,会让一个人变化得这么彻底,像在身体里长出另一个人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