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就跟她仔细地讲嘛,我说这翡翠表面坑坑洼洼,手机电筒打开一看里头全是酸蚀纹,天然翡翠哪能这样,肯定是酸洗过注胶的,这么个假石头,连百来块都不值,她花一千多买肯定会吃亏的,结果她完全不相信我的话,说我是嫉妒她抽到特等奖,这时候那个柜员也跟着阴阳怪气,话里话外讽刺我学了点皮毛就出来现眼,还说她们的珠宝都有鉴定证书,我一看,是,确实有证书证明是A货,那好,这下我也无话可讲,干脆转身走了没再掺和,走的时候听见那位特故意地大声喊,说她要付钱就买那件假翡翠,我知道她是说给我听,但没理她下楼开车回工作室了,不过说实话阿槿,到现在我有点愧疚,我当时应该告诉她证书也能作假的……”
牧问书一通吐槽,偶然注意到视频通话那头的人曲指挡住鼻尖,幅度极小地打了个哈欠。
“阿槿你困了?”
外头夜色深黑,唯有书房里遍布暖色的光线,林松槿抬手捏了捏眉心,松开手看着屏幕浅笑:“没有,你继续。”
牧问书一看他这样,语速变得极快:“我就是想告诉你虽然我有点愧疚但下次遇到这种事情我劝她她不听我就不劝了让她上当反正吃亏的又不是我我只不过有点生气现在我也消气了因为一想到将来有一天她发现自己戴的一直是不值钱的假翡翠我就觉得好爽!”
一口气说完,牧问书大大吸气吐息,然后语速平静下来:“我说完了,你去休息吧。”
林松槿睡意全失,忍不住笑道:“过河拆桥,对我倒完苦水就赶我去睡觉。”
午后的日光下,牧问书琥珀色的瞳仁儿美丽通透,闻言大眼睛眨巴下凑近屏幕:“不是倒苦水,我讲这么多其实只有一个意思,我好想你啊老公。”
明明知道是情话,但心头还是猛地被这句话敲痛,林松槿眉头又隆起,笑容勉强:“问书,你能不能,再给我些时间,我还不想放弃。”
老公脑子里在想什么牧问书门儿清,闻言嘶得一声口风一转,皱眉做老气横秋状:“老林啊老林,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喜欢瞎想吓唬自己,你老婆说想你呢,就是单纯的思念的意思,她可不会拐弯抹角地要挟你放弃理想,总之一句话,你好好在国外工作,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至于你老婆,你就放心交给我来照顾。”
牧问书拍着胸膛挤眉弄眼,颇有种扮演隔壁老王的意思,不防屏幕那头的人突然脸凑近,隔空送上来一吻。
退开一些距离,三十好几快四十的人了,林松槿不知羞地把嘴凑到话筒边压低声线:“何其有幸,得遇吾卿。”
牧问书板着脸忍啊忍,忍半天忍不住这又腻又甜的劲儿,抱住屏幕就是一顿啵儿。
正隔着屏幕温存,放在一边的电话突然叮咚响了一声,之后又叮咚叮咚响了好多声。
谁啊这么不看时机打扰小夫妻亲热,牧问书咬牙切齿地拿过电话查看,看着看着,脸色逐渐发沉。
林松槿正想开口问情况,那头牧问书突然放下手机,手指靠近屏幕:“好了老林你快去睡觉,你老婆这儿来了个大活儿。”
紧接着视频电话结束,屏幕里再没那道沐浴着阳光的倩影,恢复到无趣的工作页面。
林松槿叹口气,有点心酸老婆对自己的想念不深,推开座椅起身想去洗漱,刚转过桌角却又迟疑地顿住。
不对,就算再有急事,她也不会忘记对他说晚安,为什么这次不一样。
何况她是自由创作者,哪有什么来活儿一说。
好像有问题,但不能确定是什么问题,林松槿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好打定主意下次通话再问。
打发了老公后牧问书拿起手机,一条条仔细发来的信息。
从最开头的一条文字信息直看到最后一条录音文件,纵使本身讨厌生气发脾气,牧问书也控制不住拧紧了眉头,胸膛一下下起伏,终于重重点开最后那条录音。
“……半年同桌而已,你就那么自信我不是那种人?我就是那种人又如何……你就像一个教导主任一样,不停地不停地督促我努力学习、积极向上,很烦的……你学习好,你觉得学习是好事,没问题,一点问题都没有,可我不觉得,我每天就想不那么累,多睡一会儿吃点好的,不做作业不听课,不行吗?我成绩差招惹谁了,非要和你一样学习好?熬过高中三年我就去打工,随便做什么,端盘子洗碗扫大街掏粪,实在不行我走我妈的老路,哪怕当个鸭呢……”
录音戛然而止,就截断在男孩堂而皇之说出当个鸭这句话时。
牧问书浑身发寒颤抖。
原来,陈玉是这样的,原来她的女儿,在陈玉的眼里是这样的。
那是她的宝贝,她将她高高捧在手心,怕她受伤所以教她强健身体,怕她物欲不足所以努力工作赚钱养她,怕她精神世界虚空所以全力支持她的梦想。
她努力当好一个真正的母亲,不专权不独断不过分干预,跟女儿交朋友把女儿当大人看,尊重她理解她引导她最终放她自己做决定,她做了能意识到的一切,却还是不能阻止女儿识人不清误入歧途。
陈玉这样的人,他有什么资格被人在乎,既然他这么想堕落,那他就该躲得远远的堕落,离她的宝贝远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