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其实人心似海深这事儿哪里分什么男女,不过是亘古不变的愿得一人心,和亘古不变的人心隔肚皮。
有时也隔着一层脸皮。
譬如陈玉。
林牧知道他脸皮薄,却没想过脸皮薄跟能藏事儿这两者能有什么必然联系。
直到在饭桌上看见他面无表情地生嚼了一片姜,然后被他瞪了一眼。
收回视线后,林牧悟了。
有的人看似脸皮薄,心里有点波澜就显在脸上,实际早就熟知自身个性,能对症下药,并最大限度地利用周围的一切事和人,以达到隐藏自己真实想法的目的……
好吧其实都是胡诌,林牧深深叹息,她真的,只靠眼睛观察根本看不出陈玉到底爱吃什么菜,看不出他偏好的口味。
是,陈玉没说错,她知道向远方喜欢吃辣,可这事儿,要她不知道更难。
五天里有三天向远方必来找借口蹭饭,上饭桌每每强调一句别忘了他的辣椒酱。
他的无辣不欢简直写在脸上。
而陈玉。
面前摆着一桌子,手撕鸡清爽甜辣,小酥肉外酥里嫩咸香四溢,不是林牧自夸,就连那道糊掉的肉末茄子也糊得别有一番风味,还有怎么做也不会出错的什锦凉拌菜,以及早早晾凉的绿豆甜汤。
四菜一汤荤素搭配,虽然都是家常菜,但色香味、酸甜苦辣咸鲜几乎样样俱全。
自己吃林牧都不会这么用心,而陈玉反应平平。
夹菜不积极,胡萝卜就着白米饭都能吃好久,倒是不挑食,生姜小米辣也好苦瓜也罢,一律眼也不眨,顶多轻轻皱个眉地放进嘴里嚼,且不管是肉类还是蔬菜是甜是咸,他全都平等对待绝不偏颇,闹得林牧都想掰着他的脸仔细瞧瞧,看他眼睛是不是摄像头,五官之间是不是有细小的缝隙能供人拆成零件。
什么人会吃饭吃得跟机器人充能一样?
听到对面一声叹息,向远方正要夹肉的筷子顿住。
收回筷子,向远方把小酥肉盘子往对面挪了挪:“班长你要小酥肉?”
林牧一口喝干绿豆汤,摇头:“不用,就放那儿吧,我夹得到。”
胡卉见林牧汤碗空了,本能地照顾小辈,给她添了两勺。
一点不清冷,林牧勾唇对人笑得甜滋滋:“谢谢。”
接过汤,抬眼见向远方左边腮上粘着饭粒。
点点自己脸上对应的位置,示意他那里有东西。
向远方会意,放下筷子抬手摸摸右脸,没摸到,表情疑惑:没有啊?
没默契,林牧换另一边脸指点。
向远方跟着摸左脸,还是没摸到,像是米粒在他脸上到处跑。
两人面对面坐着,在眼前有来有往地视线交流,陈玉看着看着,慢慢搁下筷子。
向远方摸不到,突然视野左边冒出一只手。
陈玉伸手摘下了那颗碍眼的饭粒子。
男生温凉的手指在脸上一触即离,电光火石间,向远方浑身过电般一阵恶寒。
在他有限的偶像剧储备里,总是某角色摘下另一个角色脸上的饭渣子,并含情脉脉地把那饭渣子塞进嘴里。
nooooo!!!!
“陈玉你果然!果然!但是不行!你别想了我真的是直男!真的纯直的,铁直!”
向远方面露惊恐,全身心做好准备盯着陈玉,要在他把饭渣子塞进嘴里之前一巴掌打掉。
却见陈玉皱着眉头似乎有几分嫌弃,直着那根裹得臃肿的食指抽了张纸巾,垂眸擦干净手指,瞥向他:“我知道,不用总跟我强调。”
向远方看着他慢悠悠擦手,嘴角抽搐:“你嫌弃我?”
林牧没忍住笑出了声,见两人看过来,憋着笑抬手示意:“别管我,你们继续。”
向远方瞬间回忆起被班里腐女强行拉郎配的痛苦,皱眉苦着脸:“班长,你该不会是腐女吧?”
“……”
饭桌上一时沉默,唯二的男生目光灼灼。
“哈,哪儿跟哪儿啊,我不是,行了别说话快吃饭吧,小酥肉等会儿该凉了。”
林牧垂下眼睛扒了一口饭。
前一秒还笑着说继续,下一秒就视线回避转移话题。
向远方好像一点没察觉不对,林牧说什么他信什么,真就止住话题,夹了一筷子小酥肉放进碗里开吃。
只有陈玉胃口一点点消失,硬塞完一碗饭才下了饭桌。
饭后向远方自发去刷碗,陈玉面前铺着语文暑假练习册,笔尖戳在草纸上洇出墨团,眼睛看着那篇幅中长的文言文,却没一个字能在脑子里翻译成白话。
珠帘叮叮啷啷一阵响,眼前突然出现颗苹果,艳红的颜色,又大又光亮。
抬头,是林牧。
“给吃,洗过,向爷爷刚拿过来的,足足有一筐。”
她手里拿着另一颗,咔嚓咬了一口。
那颗也漂亮,但不比这颗大,也不比这个红。
放下笔,陈玉伸手接过,不可避免指尖相触。
林牧恍若未觉,叼着苹果一屁股坐在旁边沙发上,翻动茶几上的摞着的各科暑假作业。
心跳声噗通噗通逐渐难以忽略,陈玉看着她坐在近处,喉头耸动:“我……和向远方一样。”
翻出了数学跟物理,林牧低头翻页,下意识拿下苹果接话:“一样?什么一样?”
“我有喜欢的人,”手握着苹果,陈玉尽力咬清字音,“……是女生。”
翻页的动作顿住,林牧缓缓抬头,正面示人的一瞬切换出笑意:“真的?”
她像极了满心义气毫无私藏的好朋友好兄弟,一下移到他身侧,苹果肉的清甜香气一同扑近。
沙发海绵弹动间,她抬手勾住他脖子紧了紧,眼睛晶亮:“谁啊,我认识吗?你告白过吗?她怎么说?要不要我帮你追?”
她笑得有几分揶揄,更多是关心,以及“真挚”到分不清真假的好奇。
近距离面对那张笑脸,自己脸上却沾染不到一丝笑意。
陈玉深深看进她眼睛,心脏被某种力量攥得死紧:“我喜欢谁,你不知道吗?”
他眉头蹙起,浓黑的长睫颤抖,似乎坚持不了多久,偏偏眼睛不依不饶在问:为什么?
不能说。
林牧扭过头挪远了点,收回搁在人肩膀上的手,笑意变浅:“我怎么会知道,你又没告诉我。”
走廊门开着,满院子瞎逛的狗崽在门槛外吐着舌头呼啸奔过,喘息声清晰可闻。
“能不能,当我没说过。”
“……”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