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肩走在土坡上,路面的灰尘被鞋子踢起,羊群的蹄印间,两串新鲜的踪迹另外成型。
某人得意忘了形。
陈玉垂眸看着那张拍得真不错,语气很平淡:“你看着不像新手。”
林牧嘎一下住了嘴。
陈玉瞥她,神情莫测:“继续啊,怎么不说了,我觉得你分析的很有意思,不愧是冉冉升起的摄影界新星。”
“咳……也没有,你过奖了。”
林牧扭着脸不看人,离远了点掸掸衣摆,低头踹开个小土块儿。
陈玉看着她一系列动作,想笑,忍住了。
不是为打压她,她骄傲的样子神气又,有点可爱,并不让人觉得厌烦,但心理学有个名词叫可爱侵略性。
谁还没点恶趣味。
“你不是想听我夸你,现在我夸了,你又觉得过奖?”
她嘴里小声叽里咕噜,陈玉没听清:“你说什么?”
“我说,我过去说的话你倒记挺清楚,”总拿我说的话反过来挑我毛病。
林牧瘪了瘪嘴。
什么冉冉升起正人君子兽性大发,她八百年不文绉绉地使用四字词语,少数那么几次还叫他拿出来反复鞭笞。
她还说过他圣人君子呢,哪个圣人君子这么得理不饶人。
后半句又成了嘀咕,陈玉没听清,但光那前半句就够他喝一壶。
局势一下子整个逆转,已经察觉到自己耳根开始发热,陈玉冷哼一声:“碰巧而已,谁管你说过什么,自我意识过剩。”
自己脸皮多薄自己知道,陈玉加大步幅快速爬坡,很快负着重把一身轻松的林牧甩在身后。
又来,林牧啧啧两声摇头叹口气,看着人背影越来越远,完全习以为常的,恰到好处地提了个速,不远不近地缀在人身后。
虽然总搞不懂他的点在哪儿、到底怎么触发的,但说来说去惹毛他的总是她,挨呲的也该是她。
好在他虽然呲毛,却没深究她到底是不是新手。
摄影是一门艺术,其中又包含各项技术,任何技术达到纯熟都必有其练习过程,而积累经验同样需要时间,如果他真怀疑起她不合逻辑的水平,那她该怎么跟他解释。
说她天生就是这块料,拥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天赋,只用再付出百分之一的努力,就能获得常人百分之百的成功,他会信吗?
会信才有鬼。
但要说她跟他一样,都是十年后回来的人,他倒是真会信,同时也说明真有鬼。
他俩不正是带着往后十年的记忆,回来夺舍占了年少时壳子的鬼。
一前一后上到顶,看到向远方正蹲在路边的草丛旁,拿着个小木棍儿往土里戳。
林牧看了眼陈玉,总觉得他皱着眉,表情里是跟她一样的无言以对:
现在的高中生都这么……无聊了就蹲下玩泥巴?
倒是很有童真。
向远方正在逗那只腿巨多巨长的大虫子,余光瞟见两个人影儿,于是丢了木棍儿捏起那虫起身走向两人。
“你们终于上来了,怎么这么久,等得我都犯困。”
正说着就打个哈欠。
他个子不算高,穿着休闲的白T五分裤,入乡随俗地趿拉着塑料拖鞋戴着草帽,草帽下的脸肉白白嫩嫩,上面一对黑圆的眼睛,下方一个小翘鼻子樱桃小嘴,整个人看着十分稚嫩。
就这么个稚嫩的、清秀可爱的不像开学就高二的学生,倒像观音座下的善财童子的人,正一手捂着嘴打完哈切,另一手捏着个痉挛扭曲体型硕大不得逃脱的蚰蜒,睁开水汪汪的眼睛看向眼前的同班同学,向他们展示他的新宠:“你们谁知道这虫叫什么名字,长得好像蜈蚣,感觉好帅,我想养。”
他的两位同学齐齐看了眼他手里的虫,又齐齐看向他,脸上是如出一辙的皱眉欲言又止。
名字不名字的此刻并不那么重要,林牧更想知道一件事:“它没咬你?”
向远方睁大眼看着手指间捏着的虫,翻来覆去找它的嘴:“我没感觉疼,原来这货还咬人?那我不要了。”
说罢把虫甩进了草林里。
看着那快有一公分长的蚰蜒掉进草丛里没了影子,林牧简直叹为观止。
不愧是未来花近两个月时间划船横跨大洋的男人,原来他现在已经开始了他征服自然的伟业——谁说征服一只大蚰蜒不算是征服自然的第一步。
丢了虫,向远方想起他的来意。
“班长我饿了,我想吃辣卤牛蛙,”目的过于明确,显得不近人情,向远方又补充,“不过班长你刚掉水里了吧,你还是先回去洗澡,牛蛙不急。”
“牛蛙当然不急,它活腻了急着给你辣卤?另外猪羊鸡倒罢了,我上哪儿去给你找牛蛙?”
林牧看着眼前这个满眼期待的少年,万分想说一句:远方,你还记不记得我只是你班长,并不是你的家长。
却不想这小孩儿似乎正等她问,闻言嘴角的弧度压都压不住。
“就知道你会说这个。”
脚步轻快地去他刚才蹲的地方提过来一只塑料桶。
塑料桶似乎分量不轻,里头有些动静,林牧直觉不妙。
只见向远方动作分外轻快,将塑料桶咚一声搁在两人脚下,随即打开上方的桶盖。
桶盖一打开,林牧定睛一看,立马倒抽一口凉气。
掉池塘里被水淹都没让她这么浑身发凉过。
只见那桶里密密麻麻的黄褐色的屎绿色的,伸胳膊翘腿儿叠了一层又一层的,全是某种天生蹦蹦跳跳行走、在田间林下吃害虫的生物。
向远方还满脸得色:“全是我抓的,虽然个头不大,但胜在量多,至少能吃两顿吧。”
林牧表情严肃:“什么时候抓的?胳膊伸出来,手心展开,转一圈。”
向远方不明所以,却依言照做,边转圈边回答:“从早上就开始抓了,刚才又抓了几只。”
转了两圈,向远方看着林牧的眼里有迷惑:“到底怎么了?”
陈玉站旁边,也没明白林牧意思,大概猜到是桶里的东西不对,低头又仔细看看。
果然就听林牧说:“你抓那不是牛蛙,是癞蛤蟆,属蟾蜍科,体表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