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连大小货运车都不再来往频繁,远远的地方传来几声狗叫,李茹茹背靠着冰凉的墙壁,眼睛睁开又闭上,还是睡不着。
大风扇立在床头,朝床尾呼呼吹着,小风扇放在门外边的小床旁,供陈玉吹凉。
林牧散着头发平躺在她面前的床面,呼吸声几不可闻,月光透过白色的窗纱印在她脸上,能看见她闭着眼睛。
关灯前,李茹茹没敢开口问她他们是什么关系。
其实倒也不必问,一是这事儿与她无关,二是他们或许不想被别人知道。
可是她不知道这事儿倒好,知道了,一下成了拆散他们的电灯泡。
但话又说回来,他俩,暂时也不能睡一起吧……
好了好了,别想了,快睡着快睡着,明天还要搬家。
李茹茹闭上眼睛。
然而没一会儿,有喃喃自语的声音传入耳朵,外头那小床也嘎吱作响。
“我没有……不是我……是你错了……”
陈玉睡着了会说梦话?
睁开眼一瞧,面前的林牧窸窸窣窣地,已经支起上半身,看样子是要下床。
李茹茹没出声、没动弹地看着,突然被林牧扭头给吓了一跳,反射性闭上眼睛,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开始假装自己已经睡着。
“……”
林牧没拆穿她,下了床拿起手机走出去。
边走边解锁手机,熟门熟路地打开音乐播放软件找到特定的歌单,先放在耳边调整音量,再打开那首熟悉的曲子开始播放。
手机屏幕的光有点晃眼,林牧摁灭了屏幕,往前走了两步就踢到了床脚,弯腰摸索着把手机放在陈玉枕边。
正要直起身,听见陈玉吐字清晰地问:“我脏吗?”
林牧凝眉,在暗中仔细辨认陈玉是醒着还是在说梦话,手机屏却突然亮了。
来不及看是什么信息,林牧伸手盖住屏幕的光,匆匆一瞥间发现陈玉正睁眼看她。
林牧撑着腰整个人定住,呼吸声降到最低,连动动手指按灭屏幕光都不敢。
“不要看,我好脏。”
陈玉语气平静,林牧却恍惚中好像听到一声猫的哀叫。
那猫被拆散了骨头灼烧光皮肉,铁丝一圈圈勒紧脖颈却从不肯屈服,直到死后才匍匐着舔舐灵魂的疮疤。
手机屏的光自动熄灭了,周围陷入一片黑暗。
黑暗中依然能察觉到陈玉的视线,林牧颤着指尖收回手,几乎咬不准字音:“不脏,你一点都不脏。”
小床轻轻嘎吱一声,陈玉身体没动,只扭了扭脖子,好像在看什么,之后辩论似的开口:“你怎么证明?”
腰腿有点僵直,林牧慢慢地屈膝半跪在床沿边,声音从低缓沉淀成铿锵:“不脏就是不脏,不需要证明。”
陈玉沉默了下,突然扭头精准地看向林牧。
“那你抱我。”
林牧呼吸一顿,心跳频率瞬间提到顶峰,眨眼间又随着呼吸降下。
现实中陈玉在看她,梦里或许是在看别人。
“看吧,你不敢,你也嫌我……”
小床剧烈地哀嚎一声,随后发出几丝细碎的呻吟。
一句话没说完就从中断裂,陈玉安分地闭上嘴,嗅着熟悉的发香,抬起手拥抱回去。
没有人再说话动作,安静中,林牧听到指针滴答滴答的响声。
之前一直没发现,原来这小卖铺里还有一个钟表。
尝试着支起上半身,林牧本以为陈玉会自然地放开她,不想他两条手臂不松不紧地挂在她身上,竟然随她一起坐直。
“哈,好神奇,”陈玉坐直了,低头从怀抱中的缝隙往下看,“你抱着就不脏。”
林牧不再深究陈玉口中的“你”是谁,伸手抚了抚他脑后的短发:“本来就不脏。”
陈玉从鼻腔里哼出个气声,不置可否,突然抬手拍了拍林牧的脑袋。
“好孩子不能随便扒别人的裤子,随便扒别人裤子的不是好孩子。”
两下给林牧头顶上拍出个问号。
嗯?什么好孩子扒别人裤子?这哪儿跟哪儿?话题怎么跳到这儿的?
“老师说过,小朋友们要有性别意识,不能随便脱别人裤子,也不能随便被别人脱裤子。”
屋外马路上驶过一辆货车,车头灯果一晃照亮屋内,林牧看到陈玉亮晶晶的认真眼神,瞬间被逗笑。
合着这是梦到自己是幼儿园老师了?
配合着向老师作保证:“好,我明白了,我要做好孩子,有性别意识,不随便脱别人的裤子。”
“嗯——真——棒,给你一个亲亲做奖励。”
陈玉言出法随,拨开林牧额前垂落的发丝,仰着脖子在上面印了个吻。
林牧笑不出来了,面无表情地后倾身体拉开距离。
陈玉却无知无畏地追上来,下巴垫在林牧肩窝,嘴里还念着:“睡着了的小朋友请举手。”
陈玉举起一只手又放下,搭在林牧背后。
距离太近,陈玉的吐息就在耳边,扭头就能嗅到他脖颈间的味道,那是林牧不熟悉却肖想过的味道,但林牧却垂下两条手臂,尽量不去碰陈玉身上任何一个地方。
梦里梦外陈玉都不知道林牧煎熬,林牧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煎熬到什么时候。
陈玉是正常的,就算给他一辈子去研究,他也绝对没可能研究透自己怀里的是个什么玩意儿。
黑暗是一切邪恶意志滋生的温床,要不是皮囊由自制力支撑,自制力之下还有良知,林牧自己都不敢确定,如果陈玉长久地在她面前显露他脆弱的脖子,她会不会上去扑倒他。
因为她已经妄图了好多年,一直想在他颈间肆虐,想用嘴唇碰触他皮肤下流淌的生命力,想在他一生中深刻地刻下痕迹,想他展开了四肢缠绕在她身上,想与他十指相扣。
但是不可以,尽管他姿态柔软,不知今夕何夕地靠在她身上,她也决不能付诸丝毫实际行动,哪怕是亲吻他的头发。
时钟滴答滴答,陈玉终于脑壳一歪,下巴磕在林牧肩窝里彻底睡熟。
林牧揽着他平放下,调整好他睡姿,关掉他枕边的音乐,在床边站了许久。
希望他一觉醒来,还像之前那样什么都不记得。
晦暗的夜色下突然听闻一声鸡叫,林牧从床边离开。
等陈玉听到嘈杂的人声动物叫声车轱辘声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有点迷惑地从床上坐起来,一看门外面,大太阳当空。
李茹茹在门外洗过脸,从挂起来通风的门帘下穿过,回来头一抬,见到陈玉就忍不住笑。
“九点多了,你们俩一个比一个能睡。”
陈玉脸一红:“我去叫她起床。”
李茹茹几乎掩不住牙花子:“哎,快去吧。”
陈玉进到里屋,不管自己也半斤八两,踹一脚床脚:“醒醒,太阳晒屁股了。”
林牧头发散乱在枕头上,闻言身子一扭耳朵一捂:“十分钟,再给我十分钟……”
阳光明亮空气新鲜,睡眠也充足,陈玉觉得身体轻盈,连带着心情也好。
林牧侧身躺着,陈玉低头看她侧脸,看着看着,突然福至心灵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