挨了一巴掌就晾在旁边的那个,被一嗓子吼得一哆嗦,但好歹是听着了释放自己的信号,肩膀碰碰身边的两边脸肿的老高的同伴。
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现在他们人多势众,服软先走,以后等这两一看就是外地的人走了,有的是机会回来找补。
小小店铺塞了五个人,有些逼仄,两人有点艰难地扭过身,看向门旁立着的“门神”。
脸上明明白白几个大字:我们能走了吗?
“等等,”却听身后李茹茹的声音又传来,“之前拿我的货没付钱,一共103块5,谁给。”
“我给,我给,姐,先把我手解开呗。”
“滚你的蛋,谁是你姐。”李茹茹看那人朝自己嬉皮笑脸,后悔没留点力气也多甩他几巴掌。
两眼珠子一刻不停地骨碌碌转,一看就不是啥好东西。
但也只能先解开他,毕竟绑着他手的就是他的裤子,蔫丑的男人只穿个内裤衩子,看着脏眼。
那男人背过身让李茹茹解开他,转手拿过绑着他的那玩意儿甩开,套在两条腿上提到胯,然后从侧兜里掏出钱,清点完递出来。
陈玉沉了脸看向林牧。
能耐,没见过人能自己扒自己裤子从身后绑自己的。
两人要走,林牧威胁地看他俩一眼,不紧不慢地让开门口的位置,一回头就见陈玉在瞪她。
嗯?林牧不明所以转头看看自己身后,又转回来。
在瞪她吗?为什么瞪她?她干什么了?
门外两人扶起摩托车骑上,一下没敢多待,突突突着走了。
人一走,李茹茹浑身发软,抱着腿埋头蹲下,哭腔一点点泄出来。
生过一场大气就不再害怕,该撒的火也全撒了,唯有一点既痛又闷,却气也气不得,哭也没有用。
因为心凉了,对亲生爸妈、这对打从她出生起就最珍视的人彻底失望了。
李茹茹想不明白,怎么也想不明白,她明明不停往家里拿钱,好吃的好用的买了总给家里留一份,之所以把小卖铺开在离家不远的镇上,也是因为生怕爸妈身体出问题,方便随时回去照料。
她从来不求什么孝道的名声,不求他们在外人面前怎么夸她,她就是觉得只要他们高兴,她的付出就值得。
可是她的付出换了什么。
什么都换不到。
高中是她自己靠国家资助加借钱上的,开小卖铺的资金也是她自己打工加贷款攒的,他们从来没给她任何支持,却在她寻求帮助的时候还在指责她。
一个嫌她不嫁人,一个嫌她小题大做。
亲生的爸妈,没一个心疼她害怕,愿意来几步远的镇上给她撑腰。
就像从小到大,他们从来不听她倾诉,只抱怨她要吃要穿要学费,指责她不听安排。
门外是飞舞的蚊蝇跟渐深的夜色,门里,暖色的灯光下,一人蹲着两人站着,抽泣的声音渐渐充盈整个小房间。
林牧靠近蹲下,伸手揽住哭成一团的人。
抽泣瞬间变成大哭,李茹茹眼泪大滴大滴得落,低头埋进这个怀抱。
“我要进城,明天就走,再也,再也不回来了……”
“嗯,你自己的人生,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林牧拍拍她的背,“但是姐姐,晚上哭太多会头疼睡不着觉,要不今天先暂停一下,以后想起来再续上?”
情绪这东西,来得再汹涌,一旦被打断就再难接上,李茹茹本来哭得哗啦啦,叫一句话说得笑也不是哭也难继,从林牧怀里出来皱着脸地伸手拍了她一下。
“什么乱七八糟的,没听说哭还能暂停的。”
但心里总算没那么难受了,李茹茹站起来抹了把脸,考虑着今晚要怎么安排。
这小小的两间平时只有她自己一个人住当然绰绰有余,现在多了两个体型大她那么多的孩子,这要怎么塞得下?
塞不下也要塞,只要他们不嫌弃,她这儿永远给他俩留位置。
李茹茹肿着一双眼,开始在自己屋里来回转悠。
小卖铺地处小镇的一端,周围没有什么旅社,外边天黑得彻底,公交更是老早就走了。
大夏天的,蚊子闹苍蝇爬,浪迹街头等于自讨苦吃。
没办法,大概只能在这小屋里打地铺了。
林牧站起来,跟陈玉对视一眼。
陈玉不怎么高兴地移开视线。
嗯?
不对劲儿,他很不对劲儿。
林牧恬不知耻地一步跨到陈玉眼前:“你生气了?为什么?”
谈不上生气,就是有点不爽,具体不爽什么说不明白,陈玉扭头拒绝交流,见李茹茹有点艰难地从里屋床底下往出抽某个东西,过去搭了把手。
抽出来,是一张近一米宽的折叠床。
李茹茹已经想好,她跟林牧挤一挤,睡里屋的小床,陈玉是男孩子占地方宽敞,把这张小折叠床放在外间,让他一个人睡。
把能移动的货架挪了挪,有点紧吧地在货架之间摆放好小床,怕陈玉嫌弃,李茹茹把床面擦了一遍又一遍才放上床品,最后还是不好意思地看向陈玉:“我给你找的是新单子,不脏的。”
这孩子是她见过最干净最漂亮的男生,漂亮干净到总担心一不小心染脏了他。
陈玉哪里会介意,能不露宿街头就不错了。
“林牧怎么……”陈玉刚开口,林牧从他身后凑上来。
“那我呢那我呢?”
李茹茹瞥她:“你跟我睡里屋。”
陈玉看林牧,却见她点点头说行,然后擦着他肩膀进了里屋。
里面那张床也不大,目测大概是一米二的宽度,两个人挤一挤不是不能睡,可一旦睡着,哪怕睡姿再老实,互相之间也压根儿不可能一点不碰到。
陈玉气闷,扭头掀开外间的土黄门帘走出去。
黑沉的夏夜像个倒扣的密封桶,桶里点着个火炉,火炉上放着嘶嘶冒蒸气的烧水壶。
那火炉一肚子燥旱,却泡在潮热的环境里,一时间里边焦外边郁,不爽到快爆炸,却半点不知道怎么解脱,只能燎得更旺,恨不能不管不顾地撒一把邪火出来。
可是黑暗里只有嗅到人血气凑上来的蚊子和无比聒噪的鸣虫,逮是空逮,打也不可能打中,任人有多少邪火,丁点儿撒不出来就罢了,还越来越累积。
陈玉又扭头一掀帘子进了屋,漫无目的地转了两圈,看看里屋的门又看看外间的小床,最后走到小床边坐下。
李茹茹从里屋走出来,拿了一盘蚊香点燃。
那蚊香的烟气旋旋而上,陈玉闷闷地坐着,眼皮开始一点点下沉。
打算眯一会儿,没多久却彻底没了意识。
等林牧从里屋出来时,陈玉头闭着眼靠在货架上,已经睡着了。
“陈玉?”
轻声叫没反应。
睡得倒挺快挺熟,也不嫌脑袋底下硌得慌。
所以他到底在生气什么啊,林牧无奈地靠近。
李茹茹铺好床走出来,刚要开口说话,打眼一看就立马捂住了嘴巴。
只见林牧背对着她,动作幅度轻缓温柔,正小心地护着睡着的陈玉,把他一点点平放在小床上。
然而再小心,那小床还是嘎吱一声响,李茹茹心里直叫哎呦,一下子躲回门里,又偷偷露出半张脸往外看。
哎呦,哎呦,啧啧啧,……
看过不少偶像剧,从没见过哪个画面比眼前这一幕还令人脸红心跳的,还有之前那次公主抱,哎呦不得了,这两小孩儿可真是……
李茹茹抿着嘴,嘴角翘得老高,直想拍大腿拍得啪啪响,又怕打扰了外边。
那句话还是真的,戏剧真的来源于生活,有时候生活甚至比戏剧更罗曼蒂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