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黑了,得赶紧下山。”潘黎明突然从树林里冒出来。
转身看去,他上衣下摆折成兜,兜着一堆小小的野果,自己不吃,走过来给两人各抓一大把,又小心护着衣兜里剩下的果子,走到不远处拔起插在地里的铁锹。
陈玉有点懵,两手捧着形状颜色各异的野果,抬眼见刚刚还在提议一起去旅行的林牧一抬手,把她手里的各色野果倒进他手心,再从他手里捏起一小颗艳红的看着像草莓的浆果,只是擦了擦就放进嘴里。
她伸手要拿第二颗,陈玉忙把手移开,皱眉:“不洗就吃?”
“没事儿,山里野果干净,大不了连虫一起嚼。”林牧满不在乎跟着陈玉手移动,又看上一颗黑紫的果子,“刚才红的那个有点酸,让我尝尝这个黑色的。”
“不行,回去洗了再吃。”陈玉转身护着果子往前走。
“等等等等,”林牧赶上前,从停下来的陈玉手里分走一把,去到那座新立的墓碑前放下又走回来,“让你奶奶也尝尝味道。”
胸腔里本就没有消散的热流又重新汇聚,连带着眼睛突然泛起潮热,陈玉使劲儿撑了眼皮,那莫名的不舒服才缓解。
“谢谢。”
谢谢你在乎她。
林牧扭头看着他笑:“谢我做什么,我不过是借花献佛,摘果子的是潘叔。”
“你们都一样。”陈玉低头轻声说,声音小得只有他自己能听清。
“什么?”林牧侧耳。
抬起头,陈玉眼神坚定,细看还有勇敢。
“林牧,你说的一起旅行,我要去。”
林牧深深提了一口气,提到顶头忍不住笑了,像是亲眼见到种下的种子发出芽,笑得欣喜满足。
“好啊,求之不得。”
下了山,开车原路返回,车到秀乡镇小卖铺对面时刚好差十几分钟八点,不出意外公交马上就能看见。
潘黎明没能拗过两个半大孩子,只好放下他们,准备调转车头开车回家。
临走陈玉跟他道谢。
潘黎明慢慢打着方向盘,看着他摆摆手:“不用谢,多回来看看就行。”
小车提速开走了,陈玉目送它直到消失不见,一扭头,林牧蠢蠢欲动。
“还有一点时间,我去买水。”左右没车,林牧抬脚要往马路对面走去。
哪里是去买水,怕是想去见她心心念念的小卖铺老板。
陈玉心里堵得慌,跟上。
“你也渴吗?”林牧见他跟上还劝,“我一个人去就行。”
陈玉不理,往前走。
有车打着前灯从远处过来,林牧摸不着头脑,拉住陈玉加快脚步过了马路。
上次离开的时候都没道别,林牧有心想再看看李茹茹。
还是熟悉的小店门,就是门帘从粉红色换成了个土黄色。
“茹茹姐!”
林牧人未至声先到,牵着陈玉门帘都没掀就开口喊。
进了门,本以为会看到人一脸惊喜、要不就佯装生气她上次不打招呼就离开。
没想到,惊是惊的,喜也是喜的,合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李茹茹在柜台后,眼下黑青明显,见他俩进门一下站起来,满脸救星终于来了忍不住要哭的表情。
“怎么了?”林牧低头看看被人颤抖着捏的死紧的手臂,又抬头看隔着柜台扑过来的李茹茹,“发生什么事了?”
“你们能不能帮帮我?”李茹茹颤着声,说话间泪就下来了,“我害怕……”
“帮,肯定帮,先说说到底怎么了。”林牧手被捏得有点疼,忍着没抽开。
门外一声摩托呼啸,李茹茹如惊弓之鸟瞬间瞪大眼睛,转动着眼珠子不安地看门帘又看窗外,半晌没听见摩托停下的声音,才慢慢扭头,还时不时朝门的方向瞄。
“把门关上说?”林牧也跟着看向门外。
李茹茹摇摇头,又改了主意点点头。
虽然这小铁皮门叫成年男人一脚就能踹开,但关上总比不关的好。
陈玉靠门近去关门,透过半透明的门帘见公交开过去,没说话,扣好门锁走回来。
外面天色已经彻底昏暗,李茹茹连灯都不敢开,就着黑灯瞎火的环境,紧握着林牧的手不放进到里屋,边走,边窗外稍有个响动就定住仔细听,直到好像确认了什么才又抬脚。
她也是真的被吓怕了,坐在小床上抹着眼泪说说停停,内容颠三倒四,两人听了半天才听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原来她这几天总是被两个同村的男人纠缠骚扰。
那两人总是入夜后不久就来,总是一个趴在窗外,一个进到屋里。
趴在窗外的那个,什么都不干,就是一双眼珠子咕噜噜转,扯着嘴角对窗内柜台后的李茹茹笑。
进屋里的那个,就在不大的铺子里转悠,时不时跟李茹茹讲什么棒子什么缝儿的下三路笑话,然后从货架上拿东西,拿几件,放到门前的柜台上,等李茹茹清点货品计算总价的时候,他就笑着伸手要碰她的手和脸,边问她能不能直接不掏钱,东西直接给他。
一开始李茹茹直接吼一声滚,皱着眉打开他的手,一手把货全都拦下,见他们还不走,举着扫帚就把人打出去。
后来就行不通了,那两人知道她色厉内荏,越来越变本加厉,总是等天一黑,骑着摩托轰隆隆的就来了,还是一个在门外一个进门,进门的那个直接伸手拿东西,李茹茹要拦,才算是着了道,被人一把按住动手动脚。
李茹茹尖叫,声音要多刺耳有多刺耳,门外有大货车经过,那两人也怂,这才放开她拿着抢的东西骑上摩托就跑了。
那一夜李茹茹把全部灯关上,一个人紧紧捏着一条凳子腿,缩在门口面哭到天亮。
后来她也知道了,都是一个村子的,为什么他们敢这样。
不过是因为她今年二十四了还没男人。
二十四,这年纪放在村里其他姑娘身上,不是一胎就是二胎,唯有她不一样,该嫁人又没嫁人,不找对象不结婚,还自己盘了间小卖铺在离村口不远的镇上做生意。
她的小卖铺位置不错,虽然不在镇上的中心地带,但前面就是国道,有好多货运汽车经过,货车司机下来去不远处的小饭店吃过饭,扭头就到她这小卖铺买些干粮、生活用品,时间长了,再加上周围零零碎碎的小收入,她小本生意做得算红火。
家里人一开始没多反对,大概就是因为她能赚到钱,赚到钱能补贴家用。
但时间久了村里人嚼舌根子,老人耳根子软,什么话都容易听进心里,一听进去就琢磨,终于在最近态度一点点松懈,开始给李茹茹说亲。
李茹茹年纪不小了,但长得算村里独一份,再加自己做生意挣了钱,一时间打听的人不少。
但比李茹茹小的,都嫌弃李茹茹大看不上她,比李茹茹大或年纪差不多的,要不是些被“挑剩下”的街溜子,要不在城里发展,同样看不上她。
李茹茹不是怕嫁人,她怕的是被稀里糊涂地嫁给不想嫁的人,她听说过那样的事,说不知道哪个村有个到了年纪的姑娘,哪儿都好,就因为被个同村的畜生糟蹋了,最后两方父母一商量一合计,以和为贵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把那姑娘嫁给了那畜生。
她怕,怕天天来骚扰她的那两人就打着这样的畜生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