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她没走远。
一步步靠近,陈玉学着她的样子,垂下眼睛坐到她身侧。
陈玉能感林牧的视线,她在看着他,好像在等他说什么。
她是陪着他来到这里的,他却丢下她一个人,他应该认错道歉,陈玉侧过头,一跟人对上眼睛却糊住了嘴,喉结耸动,说不出任何话。
她皮肤看着水雾蒙蒙,刘海都打湿成一绺一绺,睫毛也是一簇一簇,下面是琥珀色的眼珠,看着他,里头水润晶亮,没一点责备的意思。
林牧扭头看向面前被雨水浸透的路面,“算了,不知道说什么可以不用说,我没想你为难。”
“台阶都湿着,别坐在外面,回去吧。”
她站起身,也没说自己要去哪儿,就被人握住了手。
“别走。”察觉到自己抓错了地方,陈玉暗自挪动了手,从拉着林牧的手,改成握住她手腕。
“林牧,我错了……我是你的第一个粉丝,原谅我。”
他居低位,拉着她的手腕,仰起脸望她。
半天就找出这么个理由。
她的第一个粉丝。
林牧板着脸低头看他:“谁说的,谁说你是第一个。”
陈玉却完全没被吓到。
“我说的,”他咬了咬嘴唇,再开口突然多了些理不直气也壮,“我说是就是,我有特权,你要原谅我。”
林牧没憋住笑出了声。
又是握手的小动作,又是称自己有特权,他怎么这么会。
脾气被磨得一点不剩。
“……敌不过你,”林牧呼出口气,重新蹲坐回去直视着他,“我跟你说,我真的要被你气死了,你就没想过我会担心你吗?你是不是一早就没打算让葬礼办下去,那你要跟我讲啊,让我做好准备我才能接应你不是,而且你才来过这儿几次就闷头往前跑,你万一迷路了怎么办?我找不到你吓得要死你知不知道……”
好絮叨,像上了年纪的婆婆,甚至有过之无不及。
陈玉却听得很高兴,她生气了又没生气,她还说她担心他。
这就是陈雨欣说的不在意他,跟他玩玩不把他当朋友,注定会伤他心的人。
如果不在意他为什么要找他?不在意他为什么要着急,为什么会生气?不在意他为什么那么生气,却还是不会对他发脾气。
如果这都不叫在意,那到底什么是在意。
胸腔发热到觉得怀中空缺,空到陈玉甚至想伸手抱人。
不对不对。
陈玉悚然一惊。
太冒犯了。
他怎么能有这种想法。
“……所以你有什么想法要告诉我,不要闷头一个人承担,知道了吗?”
“陈玉?听见我说了吗?怎么脸又红了?又烧了?”
林牧伸手在人眼前晃晃,又把手背放在人额头试试温度。
“也不烫啊。”
陈玉拿下她的手,看着她点头:“我现在知道了,因为你会担心我。”
林牧一把反握住他:“现在知道有什么用,你得早知道才行,早知道我会担心,就不该撇下我一个人。”
“我,嗯,真的知道了……”陈玉脸上温度又上去了,偏开眼看见了她膝盖上的伤。
潘叔说她摔了一跤。
林牧骨架不小,身高不低,摔了一跤磕出的淤青肉眼可见,严重处已经看见鲜艳的血色。
“你的膝盖,疼不疼?”陈玉打量着她的表情。
“还好,”林牧低头看看伤处,没什么痛苦的样子,“这点小伤我早都习惯了,我不是疤痕体质所以你看不见,其实我从小到大受得伤可多,不是嗑的碰的,就是被我外公打的。”
“他为什么打你?”陈玉皱了眉。
“先回去吧,外边有点冷……”林牧说着要起身。
“你还在生气吗?”陈玉收紧手臂拉住林牧。
“嗯?什么生气?”林牧反应过来,失笑,“我是说我们一起回去,主要是我比较冷好不好,我浑身都湿透了。”
会错意了,但她不走就好。
林牧腿受伤了劲儿也不小,陈玉被拉着手顺着她的力道站起来,有点惊奇自己几乎没费力。
跑回屋里,一来一回,该浇透的都浇透了,不该浇透也浇透了。
林牧在门前习惯性甩了甩头发,陈玉眼尖地看见潘叔家的大黄跟着甩了甩一身狗毛。
“你笑什么?”
陈玉浅笑着摇头:“没事。”
林牧不懂他,但看他笑她也高兴,不懂就不懂吧。
“陈玉回来了,来快进来。”施婆婆在里面叫了。
陈玉准备进门,林牧没动。
陈玉回头,她不进他就盯着她。
“你帮我去要一条毛巾,我擦擦,一身雨水别再淋湿人家地板。”
“没事没事,我们庄户人家不在乎这个,快进吧进吧,别挡在门口,姨手里端着菜呢。”
林牧陈玉齐齐回头,见女人从东边房出来,手里端着两盘冒着热气的菜。
对视一眼,十分默契地一左一右避让开拉起门帘。
“好孩子,”女人笑着进了门,“快进来,马上就吃饭了。”
进了屋,女人还是给他俩一人找了一条大毛巾,另外还心细地找了酒精跟药粉让林牧处理膝盖伤。
陈玉接过酒跟药粉,让林牧坐在一把高椅子上,自己蹲下。
该轮到他帮她处理伤口,何况她受伤也是因为他。
“那儿不是有小凳子吗?”女人说让叫她白姨,经过两人时给陈玉示意,走出小门前还说,“你们关系真好。”
林牧笑着低头看陈玉。
陈玉拿过小凳子坐下,罕见地脸色一点没变,一点都没害羞。
他拿棉签沾酒精清理伤口,抬起头表情有点严肃:“你外公为什么打你?”
“没有,你别误会,他倒不是故意虐待我,虽然在我小时候看来跟虐待没差,”林牧拿毛巾擦着头发,低声牢骚了句,又正色道,“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外公开武馆的,他逼我从小练功,我偷懒不想练,他就敲我手板心,后来直接动手跟我过招,招招到肉,疼得我大哭,他看着我哭,还说与其我长大了受人欺负,不如小时候多挨打,才能知道身怀武艺有多重要。”
正说着,施婆婆从右边屋里出来,手里抱着骨灰盒,轻抚着,坐在藤椅上。
“娃啊,我想起来,我跟你外婆年轻的时候约好过,说等死了以后啊,要一起埋在我们村东边的一座小山头,好一辈子看日出,唉,我这当姐姐的,要陪我家老头子,是守不了约了,你看这样行不行,让你潘叔带着你去我们村,找一找那座小山,就当我这姐姐带她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