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很容易自私、不负责任的生物。
因为物质与精神世界的空乏，于是去养一只宠物，然而宠物病了，不乖的时候，人又会因为物质与责任心的不足，抛弃它。
妻子陪丈夫患难与共白手起家，生活渐渐富余的时候，丈夫反而会因为拥有财富而再次情场得意，难以忍受糟糠之妻。
活物尚且如此，房子，家具，零七八碎的那些死物，需要时起过作用，不需要时，被无情舍弃就是它们最终的命运。
陈玉并不感到愧疚，虽然这房子里的一切都是奶奶生前所爱惜的，但正如他自己，无主的东西，不再被需要，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意义，那就只剩一条路可走。
垃圾清理出两包。
冰箱里冷藏冷冻的食品，陈玉找出个干净的纸箱皮组装好，垫上塑料袋，把它们装进去。
夏日里天亮得早，陈玉规整完所有，关了灯看时间，也不过早上五点多。
先提出垃圾袋，又背上书包，把纸箱搬出来放在家门口。
他家门口离楼道口不远，放在这个位置住户们上下楼容易看见。
觉得不不妥当，陈玉从包里翻出纸笔，蹲在门口，在白纸上涂涂抹抹。
主人出远门，冰箱里东西囤太多吃不了，拿出来分，日期新鲜，可以放心食用。
这样应该就不会浪费了。
身后的楼道里传来脚步声，一点点靠近三楼拐角。
陈玉支着笔，犹豫要不要改成更简单的说法。
这里的住户大多是农民工，他们可能都不认字，他们的孩子才认字。
却注意到刚听见的脚步声停在他身后，没有上楼，也没有从他身旁经过。
脚步声又响起，慢慢向他靠近。
陈玉低着头，呼吸暂停，攥紧了手里的纸笔。
来人蹲在他身旁，陈玉嗅到熟悉的气味，是他一直没能叫出名字的某种香气。
“日期新鲜，可以放心食用，嗯……一整个冰箱的东西几乎都在这儿，这么说，你自己是没怎么吃了，”来人向他身边挪了挪，“为什么，嫌弃东西是我买的吗。”
陈玉头偏向另一侧，身子也往旁边倾斜，说话声听着莫名委屈巴巴的：“我没有……”
“声音好哑，嗓子还在疼吗。”
陈玉闭嘴了。
“不用跟我解释，知道你不是，我故意逗你的。”
陈玉扭脸瞪人。
林牧笑着指了指他的下巴：“多久没照镜子，长胡茬了。”
脸一热，陈玉又把脸扭回去，这回直接转身背对着人，思考着要不要回家里刮胡子。
才想起问她的来意。
“你来干什么。”
林牧却站起来从他身后挪到他面前，小孩子交朋友般，又蹲下抱着腿跟他面对面。
“来兑现我的承诺。”
就不能不看他吗？扭来扭去显得他多幼稚。
陈玉想捂脸又想转身，闻言又想抬头看林牧的眼睛。
她的什么承诺？
要张嘴问问，却被林牧抢先一步。
“嗓子难受就别说话了，听我说完再问，你手里不是有纸笔吗，用写的没事儿。”
陈玉于是收着下巴没再说话，听她说。
“我之前不是说过吗，我一直在，会一直等，等到你愿意坦诚的时候再听你向我倾诉，我还说，我有很多话想告诉你，你不愿意听，我也会等，等到你愿意听的那一天再慢慢跟你讲，这就是我的承诺。”
“所以问题来了，我完全猜不准你哪天才会想倾诉，万一某天你在大马路上走着走着，突然想一吐为快，结果我却不在你旁边，错过了倾听的机会，那我多亏。”
“所以，为表我兑现自己承诺的决心，我认为，我差不多得一直跟在你身边。”
“这不就来找你了。”
陈玉抬眼看她还没说话，林牧已经举起手指：“nonono，嫌我烦，嫌我惹你生气，嫌我自作主张，想赶我走对吧，别想了，忍忍吧，以后有得烦呢。”
陈玉真挺应该生气的，任谁刚刚做好某个决定就有人着急忙慌过来打断，好不容易熬走了人，再做好准备到就差临门一脚时又被打断，他都高兴不起来。
可是他却做不出气愤的表情。
心里好像长了一层薄薄的橡胶，某些情绪裹在里面，努力想要往外窜，但橡胶看着薄，其实很结实，它们根本窜不出来。
他反而有些迷茫，突然没了心力再去实现之前决定好的一切。
林牧真的有一种魔力，她总是能打断他的决定，从他手里抢过所有决策权。
明明权力只属于他自己。
陈玉垂着眸子没说话，林牧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看他一时半会儿没有跟她对话的意思，就撑着脸看他。
黑眼圈，有，胡茬，有，下颌尖得拉眼，也有。
就这样也没能损失掉他的俊美，这长相可称得上是天材地宝了吧。
美人多是带刺的，林牧有幸见证陈玉带刺的模样。
可在他的里，他从一开始的挣扎到最后的妥协，就算是他曾经浑身是刺，也已经尽数被拔去了。
不可能不疼的，尤其是，为了能保留那些被拔下来的刺，唯一的办法就是把它们再一一扎回自己的身体里。
柔软的身体是不会被掰折的，过刚才易折。
所以才有了今天。
陈玉腿都蹲麻了，才猛地抬头发现林牧盯着他看了好久。
来不及看清她眼里的复杂情感，他只觉得自己满脸胡茬肯定很丑。
突然一下站起来，结果起猛了，眼前一黑腿直发软，身体反射性想找东西倚靠，却被人揽住腰肢扶稳。
身高差不多的话，站得过近就容易脸贴脸。
眩晕的状态一解除，陈玉立马跟个小媳妇似的，两只手抵住林牧胸膛往外挤。
林牧从头到尾都没打算耍流氓，反而从未料到自己竟然会被吃豆腐，愣住了，看了陈玉又看看自己的胸。
“对，对不起。”
陈玉也愣，反应过来直道歉，两手倏忽收回，却又不知道往哪里放得好。
林牧挠了挠头，倒是没觉得被冒犯：“……没事儿，她们说我胸是硬的，应该和胸肌差不多，你就当你摸了个男人，要不就当你摸了一把骨架，我也不清楚她们说的硬是什么硬，可能我骨头硬。”
林牧自己也措手不及，说话不经脑子，听在陈玉耳朵里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她，还是他？还是她（他）们！
她到底被多少人摸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