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呀?”
谭闻笙翻身坐起,拿起手机看了看:“林牧,就你今天见的那个,我跟你说了的。”
“哦,那你快接吧。”
她现在是一点也不醋她这个学生了,反倒想看看,这姑娘能做到什么地步。
小小年纪就有这么一腔热诚,身为女孩儿却如此勇敢的不加掩饰自己对心上人的关心,说实话,听阿笙说过这孩子天天打电话追问那个男生的情况,她还真是挺佩服。
同时也更想知道,既然她已经这么勇敢,为什么不自己直接问。
“老师……”
“陈玉今天情况还好,就是不晓得为什么,嗓音听着比昨天更哑了。”
林牧开场白还没来得及说,谭闻笙就一股脑地说出了她想听的消息。
“另外他还说,让我明天我不用打他家电话,他要回一趟老家,之后会住在他舅舅舅妈家里,等安顿好了,他再打电话跟我联系。”
谭闻笙没彻底了解过陈玉家里的事情,是以她根本不清楚陈玉的舅舅舅妈一家有多虚假伪善,陈玉没可能安安稳稳地住进他舅舅家里。
谭闻笙只以为,既然陈玉还有可以投奔的家人,那她和林牧就可以稍微放心些,等陈玉在家人的陪伴下休养地更健康了,再回头注意他的情况。
可林牧知道的一清二楚。
她状似放心地跟老师扯了两句,挂断了电话。
一回头手抖到根本拿不住手机。
牧问书等了一会儿不见女儿打完电话,围着围裙从厨房里转出来。
“牧牧,电话打完了吗?”
“妈,我要出去一趟……”
牧问书满目震惊看着她的脸:“好好好,妈都听你的,你别哭。”
下午接到了来自陈雨欣她妈的电话,陈玉扭头跟老师交代好了自己的去向。
挂断电话,转身看着这个住了大半辈子的地方。
小而旧的沙发,硬,弹性差,却被保护得好好的,从它出现在这个家起,就再没换过。
黄色沙发布,木柱坐垫,沙发扶手上白色微微发黄的蕾丝盖布。
奶奶不知道从哪里捡回来,曾经欣喜的摆放在沙发前的钢化玻璃茶几。
立在墙边,用久了,再耐心养护,却还是会受潮翘边的木柜。
木柜上的木制相框和金属手电筒。
盖了桌布的小餐桌,小餐桌上的木塞水壶。
窗台上已经枯萎的植物。
陈玉一寸寸地仔细看过这个小家的东西,突然觉得,他应该做一次大扫除。
只要有人在住,不管这个人多不爱走动,房子里还是会落下各种生活的痕迹。
和灰尘蛛网不一样。
灰尘和蛛网还算是干净,人才是脏的,人留下的痕迹也脏。
开始打扫的时候,陈玉经历了一场胃痉挛,疼得他好一阵儿冷汗直冒,不得不烧了热水,又好好熬了一锅粥,简单安抚了下胃。
疼还是疼的,但他一向能忍,这么点疼,并不妨碍做事。
从五点三十分往后,太阳一寸寸落山,夜色一寸寸侵袭,陈玉一个人慢吞吞地把所有能搬开的搬开,能看见的缝隙角落都不放过,擦过,洗过,拖过,终于,还是撑不住,扶着拖把,眼前发黑地就地坐下。
还是不行,他得歇一歇。
陈玉缓了一小会儿,站起来挪到沙发上坐下。
天黑了,人不动,灯开着,有点浪费电,但是无所谓,他懒得站起来去关灯。
陈玉侧靠在沙发上,低着头闭上眼睛。
楼下小孩在喊着什么。
听见他们的声音,陈玉才有点模糊的想起,刚才好像有一阵儿没听到他们的游戏声。
“……哥哥”
“出来玩……”
“陈玉哥哥!”
突然不知哪个孩子一声高呼,陈玉睁开眼睛。
好像是在叫他。
那一声过后,入耳的声音渐渐清晰,确实是在叫他。
陈玉站起来走到窗口,撑着窗台往下望。
一群小孩儿,也不玩各自的游戏,就站在楼下抬头看他家的窗口。
“找我什么事。”陈玉嗓子哑得厉害,声音不大。
“陈玉哥哥,下楼来一起玩儿!”
“对对,下楼一起玩儿!”
“我不太舒服,你们自己玩儿。”
楼下小孩儿们仅能看见他嘴巴一张一合,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陈玉于是努力想要提高声音,却听见有个女孩儿突然问:“陈玉哥哥你的嗓子怎么了,你不舒服吗?”
陈玉点头,指了指嗓子,摆摆手。
“那你要好好休息,”小女孩儿很贴心地嘱咐过他,又扭头看着小伙伴,“陈玉哥哥不舒服,我们自己玩儿就好了。”
看他们面面相觑不再坚持,陈玉关上了窗,从窗口前离开。
林牧隐在墙体的黑暗后,仰头看着他身影消失在三楼窗后。
陈玉继续打扫,小房子里家具复杂拥挤,他又做一会儿歇一会儿,动作很慢。
没一会儿,突然有人敲门。
陈玉看了眼时间,八点四十,虽然也不算太晚,但这时候会是谁?
打开门,是原本在楼下做游戏的小孩儿。
是个男孩儿,陈玉已经不记得他家住在几楼几栋,他手里捧着一瓶枇杷糖浆。
“我妈妈说嗓子不舒服的时候,喝这个就好了,她让我给你送一瓶。”
小孩子说完就把东西塞进他手里,跑了。
陈玉甚至没来得及说谢谢。
不止这一个小孩儿,后来又来了几个。
有个甚至端来了一碗还冒着热气的鱼片粥,临走前还嘱咐陈玉一定要好好吃药,这样病才好得快。
陈玉端着鱼片粥发呆,慢慢踱到餐桌前,看着桌子上摆放的,一会儿时间就摆放的满满当当的各种吃食。
他能看出来,里面有几个是很能缓解喉咙疼的吃食。
没想到,当他慢慢跟世界告别,却会突然收到这么多,来自邻居的,来自小朋友们的善意。
面前的鱼片粥很香,不明白为什么会那么香,只是简简单单的粥而已。
陈玉原本什么都不想吃,胃疼却没胃口。
现下却失了神地端起这冒着热气的粥。
冒着热气,端起来却不烫手,入口也是刚刚好的温度,而且和闻着一样,吃着也很可口。
一整碗温热的粥见底,陈玉几乎感到胃在舒适地伸懒腰。
可惜,陈玉开门时总是呆愣着,没能一一记住那些孩子的长相,更已经完全记不清他们都住在哪家哪户。
不清楚这股突然的善意从何处滋生,但每点善意就是一颗火柴,是卖火柴小女孩的火光,是短暂照亮了梦想的,临行前最极致的温暖。
这温暖在他肚子里,陈玉于是站起来继续洒扫。
一整夜,他都开着灯,在屋子里来来去去,身影时不时映在窗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