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牧拨通电话,不是打给谭老师,是打给她妈牧问书。
心理年龄都二十七的人了,伤心还是想要找妈妈。
哼,只要有妈妈在,谁还不是个宝宝。
“妈……”
“忙着呢,什么事儿?”城市里阳光正好,牧问书坐在一堆朋友之间,正被指导着给儿童读物创作插画,一只手接通电话,毫无防备地打开免提,就听她女儿妈了一声,然后在在众目睽睽之下说了一句:“我失恋了。”
一时之间,牧问书体会到了何为万众瞩目。
她清清嗓子,拿起手机关掉免提,避出门去。
“你等一下啊牧牧。”
女儿啊女儿,以后你在你叔叔阿姨面前抬不起头,可不能怪妈妈啊。
确定没人能听见了,牧问书快言快语道:“你不是早就失恋了?”
“啊?”
“就你之前说拿人家当朋友的那次。”
“……”
果然是知女莫若母,虽然她也没有刻意隐瞒,但原来她妈嘴上没说,心里门清。
“失恋就失恋吧,别伤心,你才多大,以后有的是机会看上别人,那话怎么说来着,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到处跑。”
林牧扑哧笑了。
听见她妈说:“牧牧,妈妈不反对你谈恋爱,至少不会像你爸那么反对,但是妈妈不希望你陷入一段损耗自己的情感当中,如果一个人让你感到伤心,你要懂得及时抽身,明白吗?”
及时抽身吗?
“可是妈,你自己不也做不到这一点吗?”
说起她爸妈之间的来回拉扯,可真是写个八百页的剧本都不嫌多。
“你爸——你爸是在我这儿还有点利用价值,等我榨干他最后一点剩余价值,你看我不……怎么把我绕进去了,就说你,那既然现在是这么情况,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你都不知道,牙牙在家可想死你了,天天找你,不垫着你的衣服都不肯睡觉。”
林牧第一反应是感动,她也想念小猫崽子,第二反应:啧,猫毛,她衣服还要不要了?
“那我尽量早点。”
“嗯,唉,你不是说那孩子心理上出了点问题,你离开没关系吗?”
牧问书有点担心,虽然算不上了解那个叫陈玉的孩子,但毕竟是条年轻鲜活的生命,如果真想不开了自残甚至自杀,那多可怜。
“没关系的吧,”林牧抓了抓头,还是有点难过,“有个比我更适合开解他的人,她肯定有办法。”
“好了妈,你去忙吧,我自己消化一下。”
“唉……”
看着挂断的电话,牧问书直叹气。
孩子长大,当妈的再不能为她事事引导了。
林牧没地方可去,索性就在酒店楼下的花坛边找了一个长椅坐下。
酒店附近有一个广场,此时天气正好舒爽,广场里人来人往,还有人遛狗不牵绳。
也不知道林牧好端端坐在长椅上,哪里惹到了那只自由奔跑的焦黄土黑的泰迪,那狗飞奔过来就是对着林牧一顿吠。
林牧可不怕狗,她还正憋着一肚子情绪,要不是顾忌着面子,她敢趴地上跟狗对咬。
那狗也只是表面上嚣张,林牧不惹它不理它,它也就只敢吠,叫了一会儿没意思,就在长椅附近转悠,抬起后腿撒尿做标记。
没一会儿,狗主人到了。
“抱歉抱歉,吓到你了吧。”
林牧懒洋洋地抬眼去看。
是个年轻男人,大概二十岁左右的样子,模样还行。
林牧懒得理他,头转向另一边。
那人被拂了面子,也没走开,一屁股坐在她旁边的空处,摸着那只泰迪的脑袋,从兜里掏出牵引绳挂在它脖子上。
林牧余光扫了一眼。
嗬,原来有绳啊。
有狗绳不牵,迟早鸡儿被阉。
“你不是本地人吧,你家是哪儿的?”
林牧皱了眉,看向旁边这人。
“别生气,”那人早就看见林牧手里拿着手机,笑着凑过来,“你看,我家狗这么喜欢你,也算是一种缘分,怎么样,加个联系方式?”
喜欢?谁家狗喜欢人的方式是对着人乱吠?
“呵呵,我也挺喜欢你家狗,”林牧皮笑肉不笑,“平时自由奔跑惯了,一定肥瘦相间肉质紧实,不知道做成狗肉馄饨味道怎么样。”
那人惊了一跳,眼睛都瞪圆了,肩膀不自觉往后缩。
“还是说,狗喜欢我是假,狗主人想借机搭讪才是真?”林牧两腿一撑站起来,个高腿长,跟电线杆子似的往那人面前一杵。
那人仰头看着林牧,想起他看过动物纪录片,里面介绍了一种兔子叫北极兔,那兔子窝着时小小一团,站起来脖子以下全是腿。
只见“北极兔”扎着个半长的乱翘马尾,开口却分明是男孩子的声调。
“巧了,你倒也正好是我的菜,考虑搞基吗帅哥,不过得先说好,我纯纯1号,向来只做上面那个。”
林牧视线来回扫荡着那人腰臀的位置,刻意压低声音,笑得分外有磁性,装得几乎以假乱真,让人误以为她真是个长相俊丽的长发少年。
那人吞了口口水,目露惊恐,背不自觉地往后靠,后面却是椅背,他退无可退。
“怎么,女的可以,男的就不行?”林牧手搭在椅背上,又往前倾了倾。
“不好意思我误会了,真的不好意思。”
那男的语速飞快,挪着屁股从林牧正对面移开,找准空子拉着狗钻出去跑了。
林牧目送那人连人带狗落荒而逃,转身坐回去。
终于清净了。
一抬头看见陈玉就站在不远处,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你怎么出来了?不是还在发烧吗?”林牧走过去,皱了皱眉,习惯性想去碰一碰陈玉额头,手半抬起后又顿住,收回来规矩地贴在腿边。
“药吃了吗?怎么不睡一觉?”
“刚才那人你认识?”陈玉不答反问。
“没,不认识,他遛狗不栓绳,我教训他两句。”
林牧说得半真半假,也不知道能不能唬人。
她不想陈玉知道细节。
陈玉也没深究细节,只是问:“你跟谭老师说了吗,她什么时候有时间?”
“站这么久头不晕吗?”林牧率先往前走了几步,扭头看陈玉,“回去说。”
一前一后回到酒店房间,林牧看着陈玉坐回他床上,拿起了手机。
“其实刚才我没打老师电话,”林牧调出谭老师的联系方式,把手机递给陈玉,“你应该更想跟她说话吧,给你,我有她的联系方式,你直接按通话键就成。”
“谢谢。”陈玉接过手机,看着她的脸。
林牧没注意,起身查看她买回来的药,发现陈玉压根连药盒都没打开,汤面倒是一点没剩,连汤带面全吃光了。
也好,至少身体里有了足以扛过病症的热量。
“要我回避吗?”
半天没听见陈玉拨通电话,林牧转身看向陈玉。
陈玉手里紧紧握着手机,看着她没说话。
可能是不好意思提。
林牧把陈玉第一顿该吃的药量准备好,和水一起放在陈玉的床头柜上,走到阳台外,合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