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车后两人很快开始行动。
陈玉向大门口坐着的农妇们打听奶奶的名字。
几位妇人看着陈玉等他说完,手里还在不停挑选着果子打算晒成干果。
但几人听过陈玉说出奶奶的名字后,互相对视着,之后摇了摇头,看向陈玉。
“于庆容?没听说过,小伙子你问的是我们村的人吗,从来没听说过这么个人。”
“她应该是这儿的人没错,总之谢谢各位,打扰了。”
陈玉打算转身离开,妇人们又聊起来。
“咱就村东于老汉一家姓于吧,也没听说过他家谁叫这个名儿的,大名小名?”
“唉,你没听小伙儿说是他奶奶,又不是主家姓。”
“那得问老一辈儿吧,咱做媳妇儿的哪儿知道老人名字。”
“是哈,哎,小伙子,”有个妇人招呼陈玉,“你去找年纪大点的人问问,他们可能知道。”
陈玉点点头,道过谢,和道路另一边赶过来的林牧汇合。
“怎么样,有线索吗?”
陈玉摇摇头:“没有,说让我找年龄大些的人问问。”
“我倒是问过几个上了年纪的老奶奶,她们也说不知道,没听说过。”林牧皱着眉思索,“这里的人好像不怎么用名字互相称呼,尤其女人,嫁出去后只说是谁谁谁家的,不直呼名字,会不会是因为这个。”
“也或许是她十几年前离开乡下去了城里,时间太久他们记不清了。”
林牧点头,看看天色已经不早,问他:“今天还要继续吗?”
陈玉胸口起伏了下,环顾四周,处处陌生。
自来到这儿,两个小时飞快逝去,但寻找到和奶奶相关的线索寥寥无几。
预留时间太短,今天似乎注定无功而返。
“回去吧。”
陈玉准备步行回镇上。
“等我一会儿。”林牧却让他原地等着。
不一会儿,林牧不知道从哪儿推了辆自行车出来。
“怎么样,我跟老乡借的,”林牧拍拍车座,“今天骑自行车回镇上,把车放在小卖铺姐姐那里,明天过来顺便骑回来。”
林牧的骚操作一套又一套,陈玉已经见怪不怪,他看看没有后座的车又看看林牧,问得很质朴。
“所以我们一个人骑车,另一个追着车跑?”
林牧瞪大眼睛:“你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想法,来,你骑车,我教你。”
陈玉依言跨上车座,刚控制住车头,自行车后半边传来压力,紧接着肩膀传来热源。
感觉到肩膀处传来压力的时候,陈玉身体一颤,捏着自行车把的手死死用力,才控制住自己没有甩开林牧。
林牧脚踩在自行车骨架上,站直了,两只手握住陈玉肩膀维稳。
“走吧,司机开车。”
陈玉顿了顿,没说话,蹬起自行车。
肩膀上的触碰让陈玉如鲠在喉,但林牧什么都不知道,她不可能想得到他有多厌恶这样的肢体接触,而且只有一辆自行车,没有别的办法。
陈玉和自己较劲,努力想要忽略不适感。
但林牧突然捏他肩膀:
“哇!陈玉你看,这里有野生的灰鹤!啊,好可惜,为什么我没带一个相机。”
“闭嘴。”陈玉没忍住,声音脱口而出才发现自己语气有多刻薄。
“收到!”
没想到林牧像是没有察觉,声音依旧带着活力,像只打不死的小强。
陈玉突然觉得无力又庆幸。
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旅途中,能拥有这样一个永远充满活力的旅伴,大概是他人生最后的幸运。
恰好经过一段较平整的路面,陈玉提高车速。
林牧害怕掉下去,收紧了手掌。
察觉肩膀处的收紧不带丝毫旖旎,陈玉心内渐渐平静,不适感消失。
林牧是朋友,他想。
夏日傍晚的乡间,路旁农田里有些许水气蒸腾,提高车速卷起的风灌满两人的衣衫,离八点已经没多少时间,陈玉看了一眼西沉的太阳,往逐渐暗沉的光线追去。
两人运气实在不错,不多不少正好赶上了最后一班回县城里的公交,陈玉气喘吁吁地找了位置坐下,想着明天他说什么也不要再骑着自行车赶时间。
“来,润润喉。”
林牧递水给他,陈玉接过含了一口,还在喘。
“明天我载你。”
陈玉喘息着剜她一眼。
“没有嫌你不行的意思。”林牧笑着举起双手,“明天轮也该轮到我。”
“明天再说。”
“好。”
公路上的路灯点亮,公交车的呼啸驱散了夏虫的尖叫,车内不知何时安静下来。
陈玉以为林牧又睡着了,扭头看她。
林牧睁着眼看向车厢前方,只是不说话。
除了睡着的时候,他很少见她如此安静。
发现陈玉在看,林牧侧头:“怎么?”
公交车里没有灯,车外的路灯光在林牧脸上闪过。
“没什么。”陈玉摇头,收回视线。
林牧也不追问,转头继续看着车子向前开进。
陈玉也跟着看前方,没明白她看什么那么认真。
“陈玉,我要向你道歉。”却听她突然开口。
陈玉怔怔的,关于那句“和她有什么关系”,她要跟他挑明吗。
“你之前,应该很累吧,要兼顾学习和奶奶,学校里还有那么多不利于你的流言。”
“……”原来不是。
“都过去了。”
对陈玉来说确实已经过去很久,久到几乎不记得。
“我过去总是自作主张给你做笔记,本意呢,确实是好的,我想让你学习不那么吃力嘛……但后来想想,这对你来说其实是一种压力吧,‘林牧都帮我做了笔记,那我总不能不学习,总不能浪费她的好意’对吧,你应该有过这种想法。”
“我很笨的,有时候顾前不顾后顾头不顾尾,看不到事情的两面,所以也就看不明白,我总在给你加油,鼓励你要往前走,但你需要的应该不是一直往前,而是有人借你肩膀依靠,让你能站在原地放松一下……”
“别说了。”
陈玉扭头面向窗外。
“你那天骂我骂得很对,我太自大,打着为你好的旗号,自以为是到自己差点都信了,以为我就是你最不可或缺的挚友,但其实,从头到尾,我这个所谓的朋友,一直都在忽略你的感受,我一直都没能记起来问你: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你累不累?要不要停下来休息?”
“你说完了吗?”陈玉扭过头瞪她,背光辨不清他表情。
“我还有很多话想说,不过没关系,我可以留着以后慢慢说。”林牧坐直:“我会等到你愿意听的那天。”
“没必要,你不用等。”
“嗯,你可以不停下,但我不会不等的。”
陈玉捏着手心咬紧牙关,扭头死死瞪着窗外。
别信!没用!全都没用!
这是裹着蜜糖的砒霜,绝不能再次伸出手,不要管她说什么做什么,不要管发生什么,决定好的事情去做就行,不要蒙受欺骗,这世界最擅长狩猎懵懂无知的猎物,既然已经遭过一次剥皮抽筋的痛苦,那就别再好奇猎枪的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