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玉决定不和自己的身体较劲之后，投喂他就变得容易了许多。
林牧带回来的早餐说不上多好吃，毕竟只是楼下随便买的，她心道还不如自己做。
陈玉是不挑，给多少吃多少，不好吃也一点没浪费。
反倒是把林牧看得心酸，他到底是饿了多久。
“我今天要出门。”
“我跟你一起。”林牧放下粥碗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陈玉看她一眼，也没说准不准她跟着。
“出去做什么？”
“去郊区买一块墓地。”
“你……打算把你奶奶葬在城里吗？你奶奶的老家在哪儿？”
陈玉不知道奶奶老家在哪儿。
他自打有记忆起就和奶奶生活在这个拥挤的城中村里，没去过乡下，也没见过老家，眼里只有楼与楼之间狭窄的一亩三分地。
在奶奶死后，他也没有给她风光大办一场葬礼，仅仅只是在郊区的墓园里给奶奶买了一块墓地。
他那时浑浑噩噩懵懵懂懂，全然不知道纵使一个人生前省吃俭用，死后的丧葬费用竟然几乎会花掉她生前节省下来的所有钱。
这一次陈玉打算还是跟之前一样办。
他不打算活，干嘛省奶奶的安葬费。
“不知道。”陈玉回答地很干脆，甚至没思考过。
“身份证上应该有，我能看一下你奶奶身份证吗？”
陈玉没说话，静静看着桌上吃剩的垃圾袋，半晌，站起来回了奶奶房间。
没过一会儿他出来，手中拿着奶奶的旧身份证，走过来放在两人面前的桌面上。
林牧拿起来看了看，发现陈玉奶奶的籍贯地区离市里不远，坐上客运车两天就足够一来一回还有不少时间盈余。
“陈玉，我们回一趟你奶奶家乡吧，就算不能让她叶落归根，至少也见一见她生前认识的亲人朋友，告诉他们这个消息。”
亲人朋友？陈玉心中冷冷嘲讽，如果她真的有值得告诉的亲人朋友，又何必一个人背井离乡，那么大年纪还在城里扫厕所求生。
但陈玉没有反驳。
他也想见一见奶奶生前的熟人，看看到底是一群什么样的人，才能十几年对奶奶的死活不闻不问。
打定主意，两人决定一起出远门。
陈玉把奶奶的骨灰装进书包，背上一起上路。
或许奶奶也想看看大半辈子生活过的地方。
林牧还是那个大大的旅行背包，塞了吃的喝的，路上用的，算完自己的那份，自作主张地给陈玉也带上了一份，塞了满满一个大背包。
恁大一个包，林牧很懂空间利用地装得鼓鼓囊囊，背在背上，前面是个高瘦的姑娘，后面一坨山丘一样硕大的背包，林牧自己看着反应不大，陈玉反倒替她觉得重，又不想林牧发现他在意，小心地瞄着那个包半天，终究还是说不出要替她背的话。
最后瞄着瞄着把自己给瞄生气了，气自己不够落落大方。
于是林牧就后知后觉地发现，自从出了门，陈玉步伐越来越快，好像在跟她斗气一样。
为什么？
林牧满脑门问号。
但陈玉也不是真的不等她，总是快几步就慢下来，等她靠近了，沉着脸看她一眼又走快。
几次下来林牧明白了。
他哪里是沉着脸看她，分明是沉着脸看她的包。
“等等我。”
林牧几步赶上陈玉，把背包解下来：“帮我拿一下，我想喝口水。”
从背包里取出特大号的水杯。
陈玉这才发现，这硕大的包里最重的东西就是林牧刚取出的大水杯，取出水杯，包里其实只剩些轻飘飘的零食，虽然整体算下来也不轻巧，但力气小一点的女生也负担得了。
“你是不是想替我拿包？”林牧喝完水，弯着眼睛瞧他。
陈玉被说中心思，脸红了一片，眼皮儿耷拉着不看她。
林牧接过他手里的包，把水杯放进他手里：“你要是怕我背不动，给，最重的水杯让你拿。”
陈玉本来已经红着脸接下了水杯，无奈林牧逗他上瘾不愿意停嘴：“不过其实你不用担心的，我只跟你讲你别跟别人说，我外公是开武馆的，我从小被他训练得别的不说，就是一个力气大，我昨天不是还抱起你了……”
陈玉转身过来，脸上热意尽褪，皮笑肉不笑地把水杯重重放进林牧手里。
“既然这样，那你自己拿吧。”
之后再没跟林牧说一句话。
完了，这下真生气了。
林牧也是厚脸皮，陈玉不跟她说话，她自己一个人也能搭台子唱戏。
坐在车站等车的时候，一会儿逗得前面少妇怀里的小婴儿咯咯笑，一会儿和她觉得长相可爱的小姑娘分吃一点零食，一会儿觉得自己冷落陈玉了，转身过来掏书包里的零食问陈玉吃不吃。
陈玉能如何，只能面无表情地坐在尽量离她远一点的地方，假装自己不认识她。
但两人位置都买在了一起，怎么可能躲得过。
上了车后，林牧作风依旧。
陈玉简直想不通她怎么能那么活泼，明明都高中生了，怎么说都应该稳重些，结果呢，上至六十岁的老婆婆下至不到一两岁的小婴儿，她都能跟人家搭上话，方言来普通话去，驴唇不对马嘴聊得热火朝天。
“下车以后还要再坐一班公交就能直达秀乡镇上，他们问我你奶奶具体在秀乡哪个村。”
陈玉正闭眼养神，林牧转头过来问他。
原来她不是在单纯闲扯。
陈玉从包里掏出早带好的身份证。
“身份证上写的是芦塘村。”
“芦塘，芦塘俺熟，小伙子怎不嗦话赖，咱似老乡啊。”
老乡方言口音有些重，陈玉勉强听懂听懂，不知道如何回应她的热情，只浅笑着点点头。
“小伙子长得真俊，奏似不嗦话赖。”
陈玉没回话，林牧接过话头又跟那位老乡聊起来，有林牧跟她聊天，那中年女子总算没再继续追问陈玉，陈玉放松下来看向车窗外。
很多年了，他还是紧张别人说他好看。
现在他只是不想听别人夸他容貌，在以前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甚至不敢抬头，留长发戴口罩，不和别人视线交汇，只为别人不要注意他的脸，注意到他是个男人。
他害怕自己被骂是男*子公狐狸精，因为他真的就是。
他一辈子都没能做到一件事情比他的容貌更加惹人注目。
谁能想到，这个看似干净的男性的躯体，里头装的灵魂曾经多少次被当做*子肮脏地对待。
车里有冷气，车外的阳光暖融融的，身体很舒服。
但光线照不进肉体，洗不净他灵魂里的肮脏。
“睡了？陈玉？”
林牧转头过来发现陈玉头靠着车窗闭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