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玉当然没睡着，闭着眼不想理她。
他看不见，只感到林牧在一旁很不安分，动来动去，似乎在包里翻找东西。
没一会儿，她动作静下来。
不，不是完全静下来。
她凑过来了，身体朝着自己倾侧，气息也整个压下来。
陈玉呼吸频率被打乱，捏紧衣角，犹豫着要不要睁开眼睛。
她要做什么？为什么凑这么近？
他感觉自己的头被轻轻扶起，他忍不住想睁开眼睛。
紧接着，他又被轻轻放回原位，这一次，他额头靠着的那块车窗玻璃上多了柔软的触感。
是一块被垫得厚实的布料，散发着浅淡的香气。
他记得，林牧跟他坐同桌的时候，偶尔从他面前经过的时候，他就会闻到这个味道。
她好像很长情，只钟爱这个味道的洗衣液还是洗衣粉，一整个学期都没换过。
“我吵醒你了？”
林牧人还没移回原位，一抬眼就对上陈玉的视线。
“你在干什么。”
“呃，给你垫一点东西，减震的，头直接靠着车窗睡，一会儿脑浆该晃匀了。”
？
什么叫脑浆晃匀？
她开口总是破坏气氛，陈玉压根沉浸不回自己原本的情绪里。
呼出一口气坐直身体，陈玉把衣服还给林牧。
“我没睡着也不打算睡，你能安静一会儿我就谢天谢地了。”
“不睡正好，看电影吧。”
林牧掏出手机放在两人中间，分给陈玉一侧的耳机线，“下载好的，动画电影，很治愈，一起？”
闲着也是闲着，陈玉没拒绝，接过耳机塞进耳朵。
说是一起看电影，电影进度条开到三分之二处，林牧那边没动静了。
陈玉扭头一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闭上了眼睛。
也许也是在闭目养神？陈玉扯了扯耳机线，林牧没反应，胸口起伏规律，应该是已经睡熟了，不然不会对他扯耳机线没反应。
不是任何人睡着后都很安分，但林牧的睡相是显而易见的老实安静。
跟醒着时整个人挺活泼好动不一样，她睡着了显得沉稳许多，眉头微皱，和根柱子一样轴在椅背上不动不摇。
这是陈玉第一次观察林牧睡觉，过去做同桌的时候，她午休都是脸套在U型枕的洞里睡，那段时间班里同学跟着她有样学样，几乎人手一个U型枕。
陈玉没买那东西，觉得怎么睡都是睡，浪费钱，何况他根本不午休，宁愿在那一段时间里多写几个题。
原来林牧睡着是这样。
醒着和睡着看着像人格分裂过。
车程是7个小时，离下车还有的等，看完了电影陈玉就看着车窗外发呆。
林牧睡了半个小时左右也醒过来，看电影已经播放完，林牧把耳机摘下来，连同手机一起递给陈玉。
“密码是030547，我想再睡一会儿，你想看什么自己翻翻看，我存了不少。”
说罢又闭上眼，没一会儿又睡着了。
陈玉看着她表情有点呆滞。
直接告诉他密码？
总不至于是骗他的吧。
陈玉试着用那串数字解锁，最后一个数字输入，屏幕解锁。
陈玉一时间也想不明白是他在她眼里值得信赖，还是她太过轻信别人，一时间亮着屏幕的手机像个烫手山芋一样有点拿不住。
算了，那他就努力忘记这个密码。
想着要忘记，越想忘越记得清晰。
多少来着，忘记了，030547。
030几多少？最后两位是多少来着？030547。
今天上午吃了两个茶叶蛋三个包子一盒牛奶……030547。
邪门了，忘不掉。
陈玉扶着脑门，看着手机，转而想到，030547代表什么？
难道林牧的生日是三月五日吗？那47又是什么意思？
她爸爸的生日？她妈妈的生日？
陈玉自己的生日是六月九日，他设置密码多用96两个数字，林牧会一样吗？
想着这些无聊的问题，陈玉的眼睛无意识瞥向前座。
在他和林牧作为的前面两排，车窗和座椅的缝隙间，陈玉看见熟悉的衣服花纹。
是隔壁高中的校服。
五十一中已经放假了？
那他们高中应该也差不多。
他应该不会回学校读书，再不会见到那些同学了吧，在他们愿意帮他找奶奶的时候，过去的恩怨就算一笔勾销，陈玉不会再心存怨恨。
可是那么多人都来帮他，熟悉的不熟的，辱骂过他状似玩笑地踹过他的，在厕所堵过他的，来了那么多人，林牧却没在。
她说：“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如今林牧的手机就在他手里，回忆起过去，陈玉几乎忍不住想要打开手机，看一看林牧如今就坐在他旁边，毫不设防地告诉他手机密码，那她有没有把她和陈雨欣的聊天记录记录清除掉？
哪怕是骗，她有没有想骗他，假装这件事情不存在，假装她的冷眼旁观不存在。
陈玉终究没去翻看记录，也没再看电影，将林牧的手机耳机收起来放在她身边，然后睁着眼看窗外。
林牧一口气睡到服务站，被乘客下车的震动声吵醒。
“到服务区了？怎么不叫我，你要不要下车？”林牧转过头问陈玉，以为她挡着，陈玉出不去才不下车。
陈玉不看她，拄着手臂脸侧向窗外。
林牧发现她的手机耳机放在她身侧。
陈玉不对劲儿。
林牧在感知别人情绪，尤其是在意的人的情绪一事上十分敏锐。
林牧没再多问，拿着手机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对，不要理我，我就是一个这样的人，疑心重情绪不稳定喜欢乱猜疑乱发脾气，活了两辈子加起来也没什么长进，你何必要和我这样的人牵扯不清，你有你的阳光大道要走，何苦陪在满身脏污的我身边不肯走？
陈玉想，他可真是一个大恶人。
明明睁着眼闭着眼都能体会到关心，就是背过身捂着耳朵要拒绝。
说到底他受够了随时能收回的施舍，如果从一开始就不接受，或许就能不用经历得到又失去的绝望。
加上这一次，她总能早点离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