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我……”
“滚啊！”
“陈玉，”林牧走到陈玉床边，试图摇醒他，“陈玉，你醒醒。”
但噩梦中的人是不能强行叫醒的。
陈玉倏得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像遭遇天敌的小兽一般，仓惶惊恐地看向林牧。
林牧完全没有防备，还没来得及分辩陈玉的眼神，就被他一把推倒，“咚”一声一屁股坐倒在地上，摔得尾椎骨剧痛，手里的手机也砸在地板上，也不知道有没有坏。
抬头看陈玉，却发现他已经双手抱膝把自己缩成一团，躲在离林牧最远的床角，露出两只眼睛警惕地盯着林牧。
林牧有点艰难地想爬起来，嘴里疼得“嘶”了一声，那边陈玉立马反应激烈，“别过来！”
整个人恨不得隐藏进黑暗里，可惜身旁就是墙角，是陈玉能离林牧最远的地方。
“我不过来，你放心。”
林牧慢慢动作，总算在陈玉警惕的眼神中换成跪姿，能揉一揉伤处。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陈玉虽然睁开了眼睛，但他还在梦里。
“陈玉，你好好看看，我是林牧，林牧，你同桌。”
林牧指着自己，观察陈玉的反应。
不说林牧两个字还好，一说陈玉反应更加激烈。
“你们都一样！都一样，放过我，求你，放过我……”
黑暗中看不见陈玉的脸，但他的哀求带着哭腔，林牧不知道怎么反应得好，只能柔下声音一点点顺着他说。
“你想我怎么做？”
陈玉没有回答，还在机械地重复让谁放过他，林牧明白了，他现在还没醒。
“陈玉，林牧怎么做才算是放过你？”林牧尽量柔和声线，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一点恶意，“你想要她怎么做？”
林牧以为经过了很久，其实只是几秒钟后，她就听到了陈玉的回答。
“让陈玉死。”
认真的答案，咬字清晰无误，林牧呆立住没了动作。
陈玉说放过他，让他死。
为什么？为什么让他死是放过他？
林牧所做的所有努力，甚至不知道原因的回到了自己的过去，都是为了改变陈玉的人生，让他能幸福地活下去，可是现在他告诉她，让他死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不，不对，不应该，陈玉不是这样的。
里的陈玉饱受磨难，但他一直在艰难求生，为此不惜欺骗自己爱上了罪犯，自我唾弃却苟延残喘地坚持了十年，直到十年后才精疲力竭，在里跟世界告别，这样的陈玉，怎么可能这样早就有了寻死的念头。
“为什么？陈玉，你不是想考大学吗？你想出人头地，想让你奶奶骄傲不是吗？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你什么都做不到了。”
陈玉不回答，慢慢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林牧接近他也没反应。
但林牧不敢靠太近，只是一点点挪到床边。
“陈玉，你想要林牧杀死你吗？”
林牧说出令自己都胆寒的话。
这句话引起陈玉注意。
“林牧……杀死我？”
“对，你想让林牧杀死你吗？”
夜色下，林牧的眼睛已经能捕捉到一定的光亮，较近的距离下，林牧看见陈玉流下眼泪。
他说：“不想，林牧走，陈玉会死。”
林牧盯着他愣住。
继而打破幻想，捋顺了陈玉的意思。
他不是在祈求她留下，而是在说，只要林牧离开，他就会去死。
可是到底为什么？
林牧脑中一团乱麻，额头嗑在床棱上，久久没有动作。
细微的颤动从床沿蔓延到林牧身上。
林牧抬头看陈玉，发现他茫然地张着眼睛，抱着身体无声颤抖。
连蝉鸣都渐渐安静的夜色中，突然响起女声柔和的哼唱。
林牧的嗓音较低沉，刻意柔和声线时会显得沙哑，她本来不抱多大希望能立刻哄睡陈玉，但很神奇的，她的哼唱立竿见影，陈玉很快停止了颤抖，闭上了眼睛，脑袋一点点歪到肩膀上。
这一次林牧不敢冒失地动他，一边继续轻轻哼着不知名的曲调，一边轻轻靠近陈玉，把人舒展开移放在小床中央。
陈玉看起来已经睡得很好，眉头是平的，至少应该没有再做噩梦。
但林牧彻底睡不着了。
她坐在地板上，背靠着陈玉的床，想得脑袋都快炸掉。
她确实缺席过陈玉这一段的经历，尽管看过，但她不知道具体经过，什么时间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陈玉不在里提起，她一概不知。
陈玉为什么这么早就起了死的念头？因为奶奶去世？
那陈玉口中的放过他是什么意思？又为什么说她和什么人一样。
哪里一样？
林牧回忆着内容。
在陈玉眼里，是林牧抛弃了他，抛弃得彻底，以至于他失去了林牧这个唯一朋友。
所以另一个和她一样抛弃了他的人是谁，难道是他奶奶？
他觉得他奶奶抛弃了他？林牧和他奶奶一样？
那放过他又是什么意思？他在祈求谁放过他，林牧自己吗？林牧无意中做了什么让他极度痛苦的事情吗？
还有他口中的费承平又是谁，他要费承平不得好死，这个费承平对他做过什么？
想不明白，完全想不明白。
太多问题像一团乱麻细密地缠搅在一起，林牧连一根小小的线头都找不出来。
失眠了半个晚上，这时候林牧的眼睛才开始疲惫。
思考难以解答的事情不仅不会让人头脑清醒，反而会让人瞌睡。
得让脑袋休息一下。
既然其他的问题解答不出来，那就先执行那个唯一得出的结论。
陈玉说，只要林牧一离开，他就去死。
他在等着林牧离开。
那么好，林牧就绝对时时刻刻守在他身边，让他找不到丝毫机会。
下定决心，林牧总算松了一口气，从床边爬起来，捡起地上的手机，走出陈玉的房间，轻轻带上门。
试着打开手机，好在手机一点问题没有，屏幕正常亮，外壳摸着也没碎裂。
想着自己应该还是会睡一会儿，林牧打算给自己定一个闹钟。
翻出界面，调整时间，林牧的手指倏忽顿住。
脑中灵光乍现，林牧有了一个离谱到极致，但是似乎完全解释得通的猜测。
闹钟。
闹钟铃声。
林牧下意识的哼唱出的闹钟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