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牧粗喘着捶门,不是不想轻点,只是实在是累,累得直不起腰,没个轻重。
好在没叫她捶太久,房门从里面被打开。
多年不见,林牧却觉得自己对陈玉一点都不陌生,好像她脑海中陈玉的形象一直很鲜明。
眼睛突然很酸涩,但林牧飞快眨掉酸涩感,看向眼前人。
少年干瘦颓废也依旧很漂亮,平时上挑的睫毛现在尽数下垂,垂眸面无表情看向林牧的样子显得漠然。
“你来干什么。”
林牧努力平复呼吸,直起腰:“我听说了你家的事,你奶奶……”
“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林牧说不出话,看看陈玉,几度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喘息着什么都没说。
她看过这一段,知道陈玉在问陈雨欣给她发消息的事,但她现在无法回答。
“我家的事与你无关,你走吧,以后不用来了。”
陈玉移开视线,侧身就要关门。
“等一下。”
不等陈玉反应,林牧把门一把按住,接着拉开更大的空间,一个闪身挤进了他家。
“出去。”陈玉皱着眉。
“出去可以可以,我能不能先讨口水喝,我渴死了,真的,你都不知道你家有多难找,成田路东段那么长,你家排在最西边,我从最东边下车,一条巷子一条巷子找过来的,走得嗓子都冒烟了。”
她说话间还喘息着,汗湿的发丝和浸湿的领口也确实不像作假,陈玉沉着脸说了句等着,然后去接了一杯自来水。
林牧看着陈玉走进厨房,站在门口没动,打量了几眼陈玉的家,然后就见陈玉走出厨房。
“谢谢。”林牧接过水杯一口气喝干,递回水杯,“再来一杯。”
陈玉拧眉看她。
“真的不够,没骗你。”
林牧回看陈玉的眼睛,眼里全是诚实。
没骗人,她确实还差一些水才解渴。
陈玉心里替自己顺了顺气,十分不情愿地又去厨房接了满满一杯自来水。
第二杯水一半下肚,林牧彻底解了渴,这才喝出水的味道来,发现进嘴的是水管里接出来完全未经处理的自来水。
没说什么,还是一口气喝干,林牧把杯子递还给陈玉,“我好了,我现在就出去。”
陈玉没说什么,拿着杯子站在原地,似乎确认她一定会走出去然后好关门。
俨然不信任的模样。
林牧不气馁。
“听我说,陈玉,我出去,但是我就呆在你家门口哪儿也不去,如果你想起奶奶难过,你可以出门马上找到我,诉苦也行骂我也行,总之我希望你别一个人。我就在你家门口。”
说完,林牧背着她那个硕大的背包转身走出去,贴心地帮陈玉带上门,然后在陈玉家门旁边就地坐下。
陈玉家的大门并不多隔音,林牧在门外窸窸窣窣的动静陈玉听得一清二楚,心中愤懑。
你在假好心什么?人死了你来安慰?我需要你帮忙的时候你在哪儿?现在来这儿又有什么用?我奶奶能复活吗?还能回到过去吗?
果然人贱就不需要多在意,伤害过之后给点不值钱的甜头,他就会像条嗅到骨头的狗一样巴巴地粘过去。
费承平也是,你也是。
在你们眼里,陈玉就是个没有心肝的不折不扣的贱人。
陈玉站在原地盯着门板,心中情绪翻涌,不自觉拳头握的死紧。
林牧坐在门外,把旅行包放在身侧,头靠在墙上两眼放空。
还是操之过急了。
在陈玉眼里,她是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弃他而去的人,现在连朋友都算不上,大概算是仇人未满。
她应该任由他仇视的,那些自来熟的姿态怎么能摆给他看啊。
可是不这样又能如何?
被推出门去什么都不干?然后在门外疯狂砸门,砸不开后无奈离开。
这不是林牧的风格,林牧宁愿直面陈玉的愤怒,也不愿意被陈玉拒之门外。
听着门外动静渐渐减弱,直到消失不见。
陈玉知道林牧没离开,他要等的不是门外没有响动的时刻,而是等待门外再次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响起某人离开的脚步声。
回到厨房拿回短刀,陈玉赤脚坐在客厅地板上,头枕着沙发,静静听着门外的动静。
空气溽热,汗液打湿了陈玉身体上所有不通风的角落,陈玉家有风扇,但他懒得开,就这么盯着天花板静静等着。
门外只会更热,水泥板上打一颗鸡蛋几分钟就能熟,林牧坐在走廊上能坚持多久?
屋外有蝉在高高的枝头叫,果然不多一会儿,门外的人坐不住了,窸窣动静不停通过不隔音的门板传进来。
她站了起来,她活动着走远了几步,可是没几步后她又回来了,然后又走远几步,再回来,就这么反复。
走啊,离开啊,哪怕下楼去买一瓶水,你不是渴吗?
任由陈玉在心里请求,门外的人就是不走远,要不就徘徊在门口,要不就走累了又坐下。
到了后来甚至形成了一定的规律。
烈日下,蝉鸣声声规律,远处传来重复播放的广告歌曲,门内的陈玉安静等着,等着,在门外窸窣的响动里神经慢慢松懈,手里攥的刀渐渐松开,最后掉落。
等到陈玉醒来,窗外的光已经是昏黄,太阳快要落山了。
门外的一丝响动都没有。
呵呵,果然。
陈玉自嘲。
竟然竖着耳朵听了那么久,什么是自取其辱,这就是自取其辱。
实在可笑,寻死还要等别人的信号。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轻轻的摩擦声,陈玉去摸刀的动作倏忽顿住。
“喵~”
却听见一声猫叫传来,接着是猫肉垫轻微的扑挞声。
陈玉心里突然涌起一阵恶怒。
人也好,猫也罢,为什么都要来戏耍他?!
站起来几步跨到门前扯开门:“滚啊!”
小猫早就扑腾着不知道去哪儿了,陈玉这一嗓子倒是吓懵了墙角刚醒的林牧。
“啊?怎么了?”
林牧很快清醒了抗议:“我不滚,你家不让进,门口都不让坐了?流浪汉还有没有人权?”
昏黄夕阳下,陈玉低头看着缩在墙角的人,突然失去了力气,站不住,抱着肚子蹲下来。
“陈玉你怎么了?肚子疼吗?”林牧一骨碌爬起来,手也不敢碰陈玉,虚扶在他背上。
陈玉不说话,环抱着自己头埋在腿上。
没必要为贫贱的东西付出可贵的精力,陈玉在赌,他怎么敢乞求林牧坚持。
可是现在他也不知道,他是赌输了,还是赌赢了?
“你别不说话啊,陈玉,你没事吧?要我扶你进去吗?”
“咕噜噜~~”
陈玉没回答林牧的话,是他的肚子替他回答。
陈玉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