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路大军分兵而进,宋昭这一路水军是最快的,他给荥阳守军带来了最新的行动指示,随后和父亲合兵一处,水路并进向东方进发,成功地在燕县北郊堵住了刘兴居叛军的前锋部队。
要说刘兴居这次叛乱也是挺搞笑的,没有拉拢到靠谱同伙,没有规划过行军路线,没有扮狐狸提前叫唤,也没往鱼肚子里塞布条。宋昌他们碰到的前锋部队,甚至兵器都不够,有提着砍柴刀拎着锄头的农夫都跑来掺和,结果一碰面,宋昌的军队在列阵,刘兴居的军队在瞎跑。
看到宋昌还打算列好阵再慢慢打,魏嶓有点着急了,策马上前建议说:“将军,敌军毫无训练基础,军备不齐,行伍散乱,属下愿率领骑兵绕到东侧突袭,到时将军率中军掩杀,可以一举将敌军全部赶进河水。”宋昭听完也觉得这方案不错,想和魏嶓一起去带骑兵冲锋。
“不妥。他们虽然此刻是叛军,但归根结底仍是我大汉百姓,济北王迟早是要失败的,本将所虑是要尽可能保全更多人的性命,战后还要靠他们恢复济北国的生产。”宋昌简单解释了一下自己的想法,算是说服了魏嶓。
“那如此布阵要等到什么时候?”宋昭还不死心。
“若能以军威迫使对方或逃或降,敌我均无甚伤亡,当为上策。对仍然严阵以待者,可采用斗将或劝降的方式击其军心,至于负隅顽抗到底的,必是济北王死忠,可以弓弩掠阵或骑兵突袭。”宋昌继续解释,顺便就当是给儿子上军事课了,“昭儿你不是带了炸弹来吗,也可以用上,威慑为主杀伤为辅,为父相信这场叛乱中的绝大多数人,都是愣头愣脑被哄骗或挟裹而来,没必要置之死地。”
“可是这样一来时间就拖久了,等柴将军主力赶到,我们就分不到多少功劳了。”
“这是平定叛乱不是抵御外敌,匈奴你爱杀多少就杀多少,这里都是大汉百姓。昭儿、魏嶓还有诸校尉都尉你们都记住,为将者,永远不可将功业建立在同胞的鲜血和生命之上。”
宋昌的话一锤定音,沉重地砸在了阵前每个人的心头上。都是我大汉百姓,本应和睦邻里安居乐业,实不该在战场上兵戈相见。可是为什么王侯将相之间的矛盾冲突,最后都要演变成劳苦百姓的血腥厮杀?宋昭继续往深里想着,却又感觉在这种场合不太方便跟父亲讨论。
叛军的骚乱最终被平息,在逃走一部分临时工之后,就这样和官军隔着几百步对峙了起来,谁也没有妄动。在扎营之后,为了密切关注叛军动向,宋昌终于同意魏嶓率领骑兵绕去侧翼扎营,并且再三叮嘱魏嶓不允许滥杀。就这样坚持了数日,在魏嶓夜以继日的骚扰和宋昌频繁的劝降之下,叛军已经或逃或降了一小半。但是在刘兴居亲兵的威胁之下,还是有很多人不敢溜,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缯贺的一万骑兵从济北国方向杀来。
当刘兴居的妻儿等亲族被缯贺绑到阵前的时候,他本人还在嘴硬,但是麾下军士却开始扛不住了。谁都知道这场叛乱已经是一个闹剧,老家都被官军抄了,现在南边有宋昌,东边有魏嶓,北边有缯贺,已经无处可逃了。大部分人看到如此场面当场投降,而三路官军也都很给面子,降者不杀听候发落。刘兴居和一众亲兵,还有些死忠粉,则义无反顾逃向了西边。
到达河边的时候,刘兴居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什么渡船,干脆回头拔出佩剑,歇斯底里吼叫着激励众人,说要像淮阴侯一样置之死地而后生,背水一战定能取胜。四弟刘罢军听到这话心态都崩了,反驳到:“三哥,形势不同往日,淮阴侯置之死地而后生,咱们这是置之死地而超生啊!现在我们麾下不过一千士卒,官军都快三万了,毫无胜算啊。”
刘兴居一听立马变脸,把剑搭在了刘罢军脖子上,激动得眼泪都出来了:“我就知道,你小子给自己改这么个名字没安好心!你忘了大哥二哥怎么死的吗?刘盈刘恒刘长,甚至刘如意,他们没有一个人拿正眼瞧过父王,就因为父王是庶出!难道庶出就活该吗,明明父王才是高皇帝最年长的儿子,结果被吕雉活活逼死。当初我和二哥以身犯险,好不容易为大哥挣来了登基的机会,又被刘恒捷足先登,向二哥和我承诺的赵王梁王也不兑现,反倒把大哥的齐国给分了,这不是欺人太甚?”
刘罢军被刘兴居喷了一脸口水,委屈地说到:“那我和一众弟弟还没有封王呢,哥,咱算了吧,又不是去年霍玄纲打匈奴那样,咱这仗打不赢,被俘虏了说不定还能活。”
“我呸!你个懦夫,刘恒就没安好心,二哥当初在吕雉面前那么英勇无畏,都能被一个使者逼死。他们都说二哥是自杀,我才不信,那使者要么是下毒要么是行刺,咱们投降了没一个能活的,你小子就不要妄想了。退一万步讲,就算寡不敌众,咱们也得杀他几个垫背的,把刘恒名声搞臭。我那日问过遂哥,他也对刘恒不满,只要咱们打好第一仗,遂哥、吴王叔父他们迟早还会行动,一定要把刘恒从皇位上扒拉下来!”
刘兴居发完牢骚也冷静下来了,心里明白困在河边只有死路一条,于是四下观望着想了想,决定带领叛军向北方突围。一来这里离白马津不远,只要能冲到渡口就有机会逃往冀州,刘遂虽说没同意一起搞事情,但是也不至于把他们堵住;二来按时间算,缯贺在济北国就没休息,扫荡完直接南下了,而且他们全是骑兵没有什么阵型,相比其他两个方向以逸待劳的官军来说,突围成功几率更大。
说干就干,这一千来人就沿着河边向白马县方向摸了过去。河边灌木丛较多,几乎挡住了猫着身子前行的叛军,刘兴居又在刚才停留的地方树了很多旗帜,还留下了一些死士扎木筏,导致相向而行的缯贺一开始没发现刘兴居跑了。还是宋昭率领的船队从河上划过来才发现问题,那些死士一看到有大船过来,知道跑不了了,二话不说直接自尽,宋昭什么话也没问出来,气得眼冒金星。第二支抵达这里发现问题的部队是魏嶓的小股骑兵,毕竟是年长经验丰富,魏嶓看了看散乱无章的军旗和物资,又下马仔细观察了周围地上留下的痕迹,得出了结论:“这帮人沿着河边跑了,如果宋司马驾船过来都没发现,他们一定是躲过缯贺将军的耳目,去了白马津。”
宋昭也不多问原因,留下晕船的士卒在这里守着,准备给父亲和缯贺报信,随后安排魏嶓和所有骑兵上船,全速前进也向白马津方向赶去。
“殿...殿下,船!”几个叛军士卒正在白马津找渡船,看到宋昭的大船过来了惊慌失色,向刘兴居汇报到。
“什么船,找到船了?”刘兴居正在石头上蹲着喝水,还有点不明所以,以为他们这么快找到船了。
“不是,西边过来五条大船,是来接我们渡河的吗?”
“西边?大船?现在哪来的船主动接咱们过河!你们几个有病吧?”刘兴居反应过来了,又开始发火,但是也没继续蹲着了,他站起来跑到岸边向西瞅去,宋昭的船顺流而下,几个呼吸之间已经近在眼前。
谁会建造如此大船?船身还有轮子?难道又是宋昭那小子搞的鬼?来不及多想,刘兴居拔出佩剑向身后招呼:“全军停止休息,那几条船上是敌军,准备战斗!”说完他猛然想到宋昭肯定带了炸弹在船上,说不定还有弩炮,马上又改口命令到:“注意隐蔽,不许扎堆,分散开来,小心炸弹!”
话音刚落,船上的弩炮就动了,但是因为船还没停,三轮齐射几乎完全没有命中,宋昭拿着望远镜瞅来瞅去,自言自语感叹了一声:“看来先生说的没错,弩炮装在船上还需要大量的发射练习,炮手还要在郡试算学中拿到合格以上的成绩,这也太难了。”
不过他也没指望靠弩炮直接取胜,就是图一个压制作用,能保证船平稳靠岸,魏嶓他们安全登陆就行。这一点的效果还是达到了,魏嶓他们牵着马乱糟糟地挤下船,甚至有人连人带马一起踩到了水里,叛军都没敢出来反击,只有几个胆大的弓手放了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