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国人刚回国,楚国军队出动了,楚军由令尹子囊统率,去攻打宋国,郑国大夫子耳也带了一支郑军来助拳。
这时荀罃正指挥晋军在讨伐秦国,因为去年秦国趁晋国闹饥荒之机侵袭了晋国,这次是去报复。晋国没办法去救宋国,就叫卫国出兵救宋。
子囊马上命令郑国去攻打卫国,使它救不成宋。
郑国执政大夫子驷不愿意出兵打仗,子展说:“不打是不行的,不打就得罪了楚国,我们已经背叛了晋国,再得罪楚国,国家将怎么办?”
子驷说:“可是国家太困乏了啊!”
子展说:“得罪了两个大国,国家必定灭亡,困乏总比灭亡好吧!”
大夫们都赞同子展的话。于是,子驷就派大夫皇耳率一支军队去打卫国。由于实在是军无士气,郑国军队毫无悬念地被卫国军队打跑了。
卫国执政大夫孙林父叫占卜官占卜一下是否可以追击郑军,由于卫国国君卫献公不在家,他带着一支军队去救宋了,孙林父就把占卜结果报告了卫献公的嫡母定姜,请她拿主意是否要追击郑军。
定姜说:“既然占卜结果说,前来征伐的国家丧失了雄杰,对抵御敌人的国家有利,那大夫们就赶紧谋划吧!”
于是,卫军出动,追击郑国败军,大获全胜,郑军领兵大将皇耳被孙林父的儿子孙蒯俘虏。
楚、郑联军打宋国,没取得什么战果,他们就转而进攻鲁国的西部边境,然后又回过头包围宋国的萧邑,萧邑原来是一个国家——萧国,被楚庄王灭掉,由于远离楚国难以治理,后来就把它送给宋国了,现在被楚军攻了下来。接着,子耳又率郑军侵袭宋国北部边境。
鲁国孟孙蔑看到郑国这么频繁地出兵,说:“郑国大概要有灾祸了,军队征战太过分了!”
果然,这年秋天,晋悼公会合鲁、宋、卫、曹、莒、邾、齐、滕、薛、杞、小邾子等十一国之师前来伐郑。诸侯联军驻扎在牛首(今河南通许县北),同时士鲂和魏绛又率领一部分晋军驻扎在虎牢关,还在虎牢关附近的梧筑了一座小城,用以屯驻军队和屯放粮食、武器。
诸侯联军还未动手,郑国已乱了起来。
执政的子驷因为跟尉氏家族的尉止争军功,出征时减少尉止的战车,打压尉止,跟尉止结了仇,又因为治田洫(整理田界)使得堵氏、司氏、侯氏、子师氏四个大家族吐出了不少侵占的土地,这四个家族也恨他,于是他们跟尉氏家族联起手来,又煽动了两年前被子驷杀掉的子狐等群公子的族党起来作乱,趁早晨子驷上朝时,这五大家族的人带着群公子的族党冲进西宫的朝堂,杀了执政子驷、司马子国和司空子耳,并把国君郑简公劫持到北宫。
子驷的儿子子西(公孙夏)听说发生了叛乱,没安排好家里的戒备就往宫里去了,他收了他父亲的尸体,又去追叛乱者。发现叛乱者已进了北宫,就回家打算发放皮甲、武器,要发动家族兵来攻打叛乱者。可等他回到家,却发现家里的男女奴隶多数已逃走,大量财物不翼而飞。
子国的儿子子产听到发生叛乱的消息,马上在家里安排人守好门户,严禁人员出入。并聚集了所有的家臣、官员,封闭了储存财帛和兵甲的仓库,派人看守好存放宗盟典册等文书契约的地方,布置完所有的防守工作,才让家族兵排好队出发,一共出动了十七乘战车。先收拾了他父亲的尸体,再去北宫攻打叛乱者,一切都安排得有条有理,井井不乱。
郑穆公的另一个孙子子蟜(公孙虿)率领国人来帮助子产,全歼了叛乱者,五大家族的其他骨干或逃亡晋国,或逃亡宋国。最后大家拥立郑穆公的又一个儿子子孔(公子嘉)出来代替子驷当执政。
郑国经此一番大乱之后,无力抵抗晋国联军,只好跟晋国媾和。
这边刚媾和,那边楚国令尹子囊已率兵来救郑了。荀罃上了年纪,不想打仗了,再说,晋国的大方针是不跟楚国硬碰,而是要拖疲它。所以,他命令晋军及诸侯之师绕着新郑环行一圈,然后就向南移动,准备退兵回国。他说:“现在我们避开楚军,他们必然骄傲,等他们骄傲之后再跟他交战,一定可以取得胜利。”
栾黡对他这种熊样嗤之以鼻,说:“逃避楚国是晋国的耻辱,会合了诸侯来受这么一个耻辱,还不如去死,你不打,我就单独去打!”
荀罃怕军队分裂,只好命令军队继续前进,与楚军隔着颍水驻扎下来。
郑国的子蟜得到荀罃想要退兵的消息后,对子孔说:“晋国和诸侯之师已经打算退了,这仗必然打不起来了。我们服从晋国也好,不服从也好,反正他们是一定要退兵的。他们退兵,楚军必然要包围我们,不如现在就去服从楚国,这样楚国便会退兵。”
子孔便派子蟜在夜里偷偷地渡过颍水,去跟楚国人结了盟。
郑、楚结盟的消息传到晋军那里,栾黡主张讨伐郑国,荀罃却不同意,他说:“我们既不能抵御楚国,又不能保护郑国,郑国有什么罪?不如把郑国的怨恨转移到楚国身上,然后退兵回去。如果现在攻打郑国的军队,楚国必然要救援他们,若是作战不能胜利,反被诸侯耻笑。胜败不能肯定,还是回去吧!”
于是晋国和诸侯之师便退兵回国。楚军看到晋军退走就也打道回府了。
荀罃这次虎头蛇尾,没能把郑国搞定。第二年四月,晋悼公又会合了鲁、宋、齐、卫等十一国军队来伐郑,包围了郑国国都新郑,故意在新郑的南门外检阅军队,亮肌肉给郑国看。
其实,就算你不亮肌肉,郑国也知道该怎么办,礼物不一直就备着的吗?所以,郑国马上就跟晋国结了盟。
楚国一听说这没操守的郑国又跟着晋国走了,不由得怒从心头起。可是这连年来,楚国被晋国这“三驾疲楚”之计几次三番在郑国问题上拉锯搞得身累心也累,想要下一济猛药狠狠收拾一下郑国都力不从心了,令尹子囊只好到秦国去借兵。
自从崤之战之后,秦国跟楚国的关系就一直不错,算是战略合作伙伴,所以秦国没有犹豫就派出右大夫詹,率兵前来助拳。
郑国一看楚、秦两国联兵而来,连忙转向,表示服从楚国,郑简公亲自来迎接楚、秦联军,然后陪着他们一起去攻伐宋聋子,以讨好楚国。
晋国要的就是郑国的叛变,它一叛变,晋国就有了执行“三驾疲楚”计划的理由。因此,楚秦联军刚退走,晋国又会合诸侯之师来攻打郑国。
郑国没办法啊,只能方向盘下面上足了润滑油,随时、迅速、毫不迟疑地转向!一边投向晋国,一边还派使者到楚国去,以郑简公的名义向楚共王解释投晋的苦衷:“孤因为社稷的原故,不能效忠于君王了。君王如果能用玉帛安抚晋国,与晋国和好,那当然是孤愿意看到的。不然的话,就请君王振起雄风来,打得晋国不敢来逼迫郑国,这是孤的愿望。”
这话说得真叫有水平!你楚国不是很能吗?在我们这些弱势群体面前神五神六的,有本事去把晋国虐得永远不敢跟你争,我就永远服你!可是,雄风?那是哪年代的东西?现在的楚国怎么可能还挤得出这东西来?楚共王没办法答复郑国,但是又不愿听之任之,为了泄愤,就把郑国使者囚禁了起来。到了这一步,已没出息到了太姥姥家!
楚国拿手无寸铁的郑国使者撒气的时候,郑国和晋国等诸侯正在热热闹闹地结盟。为了显示诚意,晋国释放了所有的郑国俘虏,双方都收回了侦察兵,对对方不再加以戒备,晋国禁止其军队抢掠郑国百姓。郑简公则送给晋悼公大量礼物,计有:有名的乐师三名、女乐(歌舞女演员)十六人、编钟两架加上跟它配套的镈和磬等贵重乐器、战车一百辆——其中包括附带全套盔甲武器的广车(攻敌的冲锋车)、軘车(用于防御的战车)各十五辆等等。
晋悼公要把编钟等乐器分出一半来赏给魏绛,说:“您教导寡人和戎以整顿华夏各国,寡人才得以在八年之中九次会合诸侯,诸侯无不顺从,希望能和您共同享受音乐的快乐。”
魏绛辞谢说:“和戎是国家之福,八年中九合诸侯,诸侯顺服,是国君的威望,也由于其他将帅的辛劳,臣有什么功劳!不过么,音乐是用来巩固德行的,要用道义规范它,用礼仪推行它,用诚信保守它,用仁爱充实它,然后可以镇抚邦国,使远方归顺,这才是真快乐。希望国君能居安思危,有备无患,谨以此向国君规劝。”
晋悼公很高兴,说:“您的教导,孤怎敢不从命!而且,如果没有您,寡人就不能正确地处理跟戎人的关系,也就不能渡过黄河来争霸了。赏赐,是国家的典章制度,不能废除的,您还是接受吧!”
魏绛这才接受。
由于楚国要对付令它头痛不已的吴国,对中原就暂时顾不得太多了,有时拉着秦国到中原来刷一下存在感,也多半是属于骚扰性质,动静不大,而且几乎都是针对宋国。看来郑国使者那些话对楚共王还是起作用的,他不好意思再打扰郑国了。所以,此后的二十来年中,郑国一直待在晋国阵营里,没再摇摆。
在郑国归入晋国阵营之后的这几年中,国际政坛的几个要人相继离世。
首先是晋国的总理、中军帅荀罃,在郑国投晋之后的第三年(公元前560年)去世了,接替他的是中行偃。
荀罃死后没几个月,就轮到了楚共王,他十岁即位,当了三十一年国君,享年四十一岁,跟荀罃死在同一年。
楚共王是个很有道德感的人,他经常会反省自己的行为。鄢陵之战后,主动归罪于己,这在中国历代领导人中是极为稀罕的。更稀罕的是,他在将要去世时,觉得自己这一生是不成功的,要求大臣们在他死后给他上一个“灵王”或“厉王”之类的恶谥。大臣们当然不肯,他硬要,连续下了五次命令,大臣们只得答应他。但他死后,子囊还是给他上了一个“共”的美谥(“共”又作“恭”,“尊贤贵义曰恭;既过能改曰恭;执事坚固曰恭;爱民长弟曰恭;执礼御宾曰恭……”)!
楚共王死后,由他儿子继位,是为楚康王。
楚共王去世的第二年,楚令尹子囊去世。他的死,多半也像他的前任子重那样,是被吴国人郁闷死的。
话说楚共王刚去世,吴国乘着楚国办丧,就过来攻打。楚康王派神射手养由基为先锋,由司马子庚(楚庄王之子公子午,字子庚)领兵抵敌。
自从吴国开始给楚国制造麻烦以来,楚国跟吴国打仗始终是败多胜少,吴国似乎已成了楚国的克星。而养由基这个神射手,也许是因为楚共王那特殊的观念(他并不怎么看重箭术,甚至预言养由基他们若倚仗箭术,早晚会死在箭上),一直被雪藏,那震惊天下的绝艺很少有发挥的机会。在鄢陵之战中,他两次不得已而出手,都收到了惊人的好效果。现在养由基总算有了用武之地,他对司马子庚说:“吴国趁我国有丧事,以为我们肯定不会出兵,一定轻视我们而不加防备。您设置好三处伏兵等我,我去引诱他们过来。”
子庚采用了养由基的计策,结果这次总算大败吴军,俘虏了他们的领兵大将公子党。
楚康王一看子庚他们能取得这么大胜利,觉得吴国也没什么了不起嘛。次年秋天,他命令尹子囊率领大军再次伐吴。结果,吴军坚守城中,不出来迎战。楚军没占到什么便宜,只好退兵。撤退的时候,令尹子囊殿后,他觉得吴军已被楚军打怕了,就不加戒备。哪知道吴军通过吴国的皋舟险道,突然出击,把楚军拦腰斩成两段,一顿痛扁,楚师大败,领兵将领公子宜谷成了吴军的俘虏。
子囊回到家就死了,死之前留下遗言:“一定要把郢都的城墙筑筑好啊!”他似乎已预见到吴国大军将会攻入楚国的郢都,可见对吴国忌惮之深。
子囊死后,楚康王重新组建了楚国的领导班子:以子庚为令尹;以公子罢戎为右尹(副令尹);以孙叔敖的侄子(孙叔敖哥哥的儿子)蒍子冯为大司马;以公子橐师为左司马(副大司马之一);以公子成为右司马(副大司马之一);以屈荡之子屈到(也就是巫臣的亲兄弟)为莫敖(司马,位次于左、右司马);以公子追舒为箴尹;以屈荡为连尹(他儿子巫臣就是为了他的前任的遗孀而叛国的);以养由基为宫厩尹(掌管王宫马厩政令)。
楚国新的领导班子成立半年多之后,晋悼公去世。晋悼公十五岁即位,干了十六年,干得非常不错,使晋国的霸业达到了顶峰,他之后,晋国再也没有这样的辉煌了。可是,这样一个有才有德有大功业的君主,死后为什么得了个“悼”的平谥?令古往今来的很多人百思不得其解。“未中早夭曰悼”,也就是说,没到中年就死了,就用“悼”这个谥号。可晋悼公死时已三十一岁,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已到中年了。估计这个“悼”还含有痛惜的意思,晋国人痛惜这样的好君主死得太早了,应该再多活些年头,所以才给他上了这么个谥号。他死后,儿子继位,是为晋平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