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师姐聊完后,顾清柠坐在原地想了许久,最后仍是确定,她是真的不想做他的妹妹了。
从什么时候感情开始变的呢?
无法确定。
或许是在每一次他回眸看向她的时候,或许是每一次在她需要他,发现他一直都在她身后的时候,或许又是在很久以前,他牵着她手往前走的那一刻,也可能是在被他触碰察觉到他温度的某一瞬间。
过往十七年,年年有他,动心的瞬间或许已有无数次,但真正想得到他的是这一年。
失去朋友的这一年。
今朝有酒今朝醉,至于明日,谁特么管明日?
兴许明日或者后日,亦或者大后日,发生了点什么意外,那生前未完成之事,岂不成遗憾?
她喜欢他,就想让他得到她。
自那一日过后,顾清柠时常去他的学校找他,几乎所有干活的钱都花在机票上了,但她感到非常满足,能够自给自足是世界上最和谐美好的事情了。
有一回,顾清柠翻看书包的时候,发现盛知辰给她塞了张卡,于是顾清柠沉思片刻,直白地给他回了个电话。
“就像我一本书,不是为了作者也不是为了书本身,而是为了满足自我的情绪需求。我不能事后埋怨说是这书花费了我的时间,从而向它索求赔偿,这是很没道理的一件事。”
“而我去见你,是我想见你,我也是在满足我的心理需要。既然是在获取价值,代价自然需要我自己付出。你这是在多此一举。”
盛知辰笑了笑:“我不是在给你报销,我只是单纯给我未来女朋友提供点有用的东西。你收了我的礼物,我心情会变好,这是一种等价交换,也是有价值的。”
“……”顾清柠沉默了,说,“你这样还不如直接答应和我在一起呢,那样咱俩都更加高兴。”
干嘛要等成年,这哥们纯爱啊?
盛知辰笑:“再等等。”
有时候盛知辰也会到她学校来看她,有一次是学校文艺汇演,她与一个新来的男性转学生做搭档,共同演绎一个话剧。
顾清柠见到他的时候,刚好彩排完毕,于是一结束就迫不及待地张开双手,朝他奔去。
却发现他神情有异,她疑惑地抬头一看,发现他的目光落在另一边,心里顿生危机:
什么?!来她学校见她竟然看上了别人?!亏大发了。
于是她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心里想到底是什么样的天仙啊——然后就看见了她刚刚彩排时的搭档。
???
顾清柠目光在这两人之间徘徊。
她的这位搭档倒是挥着手走了过来,笑得张扬:“哥。”
顾清柠:“啊???”
刹那间,顾清柠就回想起来,别说,盛知辰还真有个弟弟。
是他外婆的弟弟的孙子,算上关系应该是从表兄弟了,是卫兰程氏的旁支。
顾清柠以前没有见过他们,因为他们那一支在二十多年前就举家搬迁出国了,只有偶尔逢春过节才回国跟程絮她们团聚。
由于卫兰血脉稀少,他们来往虽然不多,但也算亲密。
这个时候,盛知辰已经开始向梁立鹤发问了,声音很平淡:“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梁立鹤似乎有点惊讶:“姑母没告诉你吗?我们回来有半个月了,就是最近我妈妈病了,不然早去看你们了。”
顾清柠关切地问道:“生了什么病?”
梁立鹤摆摆手:“也没什么,身体虚,气血不足罢了,休养几天就没事了。”
盛知辰颔首,慰问几句聊表心意便带着顾清柠告别离开了。
路上,顾清柠走在他的身侧,歪着脑袋问:“你跟他好像不太熟络的样子?”
盛知辰不紧不慢道:“几面之缘,能熟到哪去?”
他的空闲时间几乎全被身旁这个女孩填满,再装不下其他。
顾清柠挽着他的手往前走,心情格外地好:“这次你回来几天呀?”
盛知辰轻轻摸摸她的头发,温声说:“不急,等看完你的文艺汇演。”
正式表演话剧那天,台下很多人,有来观看的老师同学和受邀而来的家长。
顾叶棠有事没来,楚含墨却是到的,在底下捧场地鼓掌,眼睛笑得眯起来,看起来极为慈和,旁边的父亲也凑过来跟他搭话:“来看你孩子啊?”
楚含墨乐呵呵,指了指台上的小姑娘,骄傲地说:“是啊,喏,看,那姑娘,是我女儿。”
“真有福气啊,孩子又优秀又漂亮。”
楚含墨:“那是。”
盛知辰本来在后台,见她上场后就绕到了台下,虽然灯光昏暗,但顾清柠瞥向台下的时候还是一眼就看见了他。
顾清柠表演的角色,是霸王别姬里的虞姬。
“汉兵已掠地,四方楚歌声。”
“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她一袭红裙,容姿绝色,却眼含热泪,怆然又决绝地扬剑自刎,剑哐当一声落地,伴着盈盈如水的红影坠下,砸在地板上。
饰演项羽的梁立鹤悲恸上前,将倩影接入怀中,立剑于身侧,悲痛欲绝:“虞姬啊虞姬……”
当脸上被轻轻印下湿润的痕迹时,顾清柠没忍住眼睫颤动了几下,心中更是波涛汹涌,棺材板都要被炸开了,恨不得立刻死而复生——剧本里没写有这一吻啊!
但都这场戏已进行到末尾,总不能真的诈尸,所以顾清柠眼一翻,算了,就当自己死了吧。
虞姬死的翌日,项羽亦拔剑自刎于乌江。
旁白:“与君垓下离,始觉江水冷。”
掌声热烈响起,顾清柠这才睁眼,梁立鹤过来扶她,被她不动声色地躲开了,面对观众席鞠躬后,灯光暗下来,几人退回后台。
楚含墨给女儿发了个大大的红包,备注:“棒!!!!鼓励一下。”
顾清柠收下了,并回以一个修勾捧满爱心的表情包。
见女儿和盛知辰待在一块,楚含墨顿时放心多了,“你俩好久没见了,赶紧的,趁这个机会,去吃个饭聚聚吧。”
顾清柠和盛知辰相视一笑,刚洗过的脸下颌还沾有几颗水珠,楚爸爸用纸巾帮她擦了擦,这时换完衣服的梁立鹤也笑着走上前来:“叔叔,好久不见。”
“哟,是梁家小子啊,”楚含墨脸上笑呵呵的,心中却想,你这臭小子,大庭广众之下轻薄我闺女,别以为我没看到!
不过样子还是得装装的,于是楚含墨“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好几年不见,都长这么大了啊。”
梁立鹤感觉肩膀都沉重了几分,他腼腆道:“叔叔还是这么年轻。”
“哎呀,这么久没见了,陪叔叔吃顿饭吧,”楚含墨一揽梁立鹤的肩,带着他往一个方向走去,还不忘扯着话题,“听说你妈妈生病了?”
“……”
梁立鹤想转头,但被楚含墨大手固定着肩膀,压根动不得,只能僵硬笑着打呵呵。
在梁立鹤搭话的缝隙里,楚含墨回头示意那还站在原地的两人:“你们也去吃个饭吧,就别来打扰我们的叙旧了。”
顾清柠朝他竖起大拇指,就差没大声赞赏:“爸爸做得好!”
她仰头,与盛知辰相视一笑,“走吧。”
身后的音乐还在继续,顾清柠回头看了眼,下一组是上台表演钢琴携舞的,每一个音符响起都引起舞者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精心设计的舞蹈动作,极其富有美感。
说不羡慕是假的,顾清柠一直懊悔幼儿园从凳子上摔下的那一跤,不然或许她也能穿上舞衣在舞台上跃动。
“如果我也会跳舞就好了。”
这个想法不是突如其来的,而是在很久很久之前,盛知辰还在读高中的时候,她曾见过他牵着他的舞伴,在舞台上表演,台下人都在惊叹艳羡,她也是。
盛知辰听出了她的遗憾之意,抚慰她:“等你上大学了,可以学。”
顾清柠提出质疑:“我都长这么大了,不太行吧?”
盛知辰敲了敲她的脑壳,笑道:“有没有听过一句话,‘什么时候学习都不晚’,学不学得会,等你学了再说。还有机会的事,不必过早遗憾。”
顾清柠突然抓住他的手,亮晶晶的光在她眼底流淌,思绪跳跃:“我十八岁那天,你再为我弹一次那首《一路向北》吧?”
至于为什么是这首歌,要追溯到顾清柠意识到自己心动的那一刻。
是她有一次,忘记是为了什么事,反正就是和同学发生了争吵,虽然在同桌的协助下吵赢了,但她还是不高兴,就一时冲动跑到了盛知辰的学校。
却发现他不在学校,在他朋友的帮助下,才在一个校外的音乐厅找到了他。
彼时他正在捧着吉他,灯光在他精致的脸上落下忽明忽暗的光影,细碎的额发半掩着眉毛,眉眼清透,并未看向谁,而是抬眸看着摆在前方的曲谱。
她没有进去,在隔着透明玻璃墙的外面,架子鼓敲响了前奏,似有什么从血液中钻出,她隔着人群纷杂望向他,伴着他灵动的手指如精灵般跃动,一句句歌词从他的喉咙唱出。
“你站的方位,跟我中间隔着泪。”
“街景一直在后退。”
周边已经全然黑下,街上有人在吆喝,不少人围在音乐厅的门口,灯光闪烁间,伴着此起彼伏的节奏,惊叹、尖叫皆有。
在那一刻,人声喧嚣,她的心也喧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