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不知何时已然被风掀起，几缕凉风从窗外飘了进来。
她的唇却是温暖。
且柔软。
盛知辰身体一僵，狼狈地移开脸，温热的唇与他的脸颊擦过，他后退了一步。
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他转头就走，“我带你出去吃饭。”
顾清柠停在原地，在他转身向外的时候，轻声喊住了他:“盛知辰。”
往昔的十七年，她从来没有这么喊过他。
可事实上，这个名字早已在心中千吟万念，熟烂于心，以至于她喊出声时，心中竟未觉得有半分违和。
“你对我所有的好，仅仅只是因为‘妹妹’这个身份吗？”
顾清柠缓声质问，慢步绕到他的身前，伸手摸向他袖子中的手腕，摸上那条从小戴到大的手绳，“你从来没有摘下过它，也仅仅只是因为对妹妹的拳拳怜爱之心吗？”
房间里一片安静，盛知辰对上她的视线，手指微动，喉结滚动几下，他说:“我是你哥。”
“你不是，你只是以哥哥这个身份陪在我的身边，我们明明不是真的兄妹，我喜欢你，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看着眼前这个眸中似有万分情绪的人，顾清柠有那么一瞬间想喝他血吃他肉，最好连灵魂一块收了，好让这人彻头彻尾都是她的。
什么清风朗月高坐明堂，就该做她的裙下之臣，永生永世心甘情愿对她俯首称臣。
顾清柠眼里满是显而易见的执着，盛知辰叹道:“你还小，怎么知道这种感觉就是喜欢，而不是经年累月形成的习惯与依赖？等你长大了，走出这方狭窄的天地，会看到更大的世界，见识到更多的人。不再局限于眼前的我，你会真真正正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喜欢。”
“柠柠啊，不要浪费时间。”
见天地，见众生，方知所处一地之窄。
顾清柠却听出了另一种意思，指尖泛白，“你觉得我是在浪费你的时间吗？”
“不是，”盛知辰抬眸，“我是怕你会后悔。你会遇上更优秀的人，我不想你回头的时候，发现原来往日在你身边的人，其实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特殊。”
顾清柠却道:“更优秀的人自然有更优秀的人来相配。”
她直直地看向他:“从我记事起，你就一直都在我的身边，我确实习惯你的存在，可这种习惯不会再发生在任何另一个人身上。”
也再不会有一个人会无怨无悔地陪伴她这么久了。
门外传来脚步声，窸窸窣窣，顾清柠却在此时伸手抱住他，这次没有再被推开，似雨落后零碎的花被玻璃罩了起来，她轻声说:“只有你，唯一的你。”
温暖的手抚摸她的脑袋，顾清柠听着他心腔的跳动声，如同婴孩时攥住他的手，感受他的脉搏一下又一下地搏动。
他的心是她的。
顾清柠仰头:“跟我在一起好不好？”
盛知辰低眸看向她的脸颊，抚平她眉上的弧度，没有拒绝，而是道:“等你成年，好吗？”
顾清柠弯眸笑道:“好。”
距离十八岁不过仅剩短短几个多月，她等得起。
此时离十六岁那场事故已经过去一年多，顾清柠似乎又开心起来了。
他们的约定没有告诉双方父母，所以楚含墨在某个时间突然发现了一件事，他开始问女儿:“你和盛家那小子闹别扭了？小时候亲得跟个什么似的，怎么现在你们都不怎么见面了？这段时间我见你连‘哥哥’都不喊了？怎么着，长大之后就感情破裂啦？”
小辈们的事其他三位长辈都没有怎么管，也就他一个老父亲还在这操碎了心。
顾清柠切了块芒果递给爸爸，自己也咬了一口，“没有啊，他忙，回不来。而且他又不是我亲哥，长大了还哥哥哥的叫也太别扭了。”
楚爸爸将信将疑。
其实也不是，只是到他学校的那一天，两人默不作声地往校门外走去，有师妹扛着设备路过，下意识问了他一句:“师兄，这是谁家的小妹妹啊，长得好漂亮。”
盛知辰淡声道:“我的妹妹。”
顾清柠心想，完，又要被误会了。
果不其然，师妹眼睛一亮:“原来师兄还有个妹妹呀，哎不愧是一家人，你家的基因强大啊。来来来，妹妹加个微信，有空姐姐带你吃饭呀。”
她这么说，顾清柠一下就不好开口解释了。
但顾清柠不想加，出于私心，她不喜欢出现在盛知辰身边的任何人，无论男生女生，一概而论。
不过看着这位姐姐一脸热情的模样，顾清柠想了想，还是将二维码给了她扫。
然而等回去她通过后，这位姐姐开始向她打探盛知辰的消息了，什么生活习惯、各种爱好……虽然是合理的，但她实在无法做一个别人爱情上的助攻。
于是她选择了坦白:“很抱歉，没有第一时间解释，让姐姐误会了。事实上，我和他没有血缘关系。而从今天开始，我不是他的妹妹了，我向他告白了，但他没有答应，因此我只是盛知辰的一个追求者。我们是一样的，我不会干扰你的喜欢和追求。”
本以为师姐会生气或者直接把她拉黑，没想到那边却发来回复:“原来如此。没关系，不用道歉，是我先入为主了。你应该就是‘小柠檬’吧？我曾经无意中看到过他的微信置顶，头像是个漫画版扒拉房屋的小兔子，而备注就叫‘小柠檬’。”
顾清柠愣了一下，听她形容的头像，确实是她的微信号。
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师姐却心无芥蒂地跟她聊了起来。
“你知道吗？我记得有一次导师带着我们去米兰参加一个研讨会，他发言到一半的时候，忽然停顿了一下，接着几乎毫不犹豫就匆忙离席，直接就订了机票飞回去，后面的环节他都没有参与，费劲心力做的模型只能归功到学弟手里。除了导师，没有人知道他这么着急是为了谁。”
顾清柠彼时趴在阳台的栏杆上，仰视月色，任由寒风吹拂。
“我本科的时候就跟他一起做项目，他是个很有头脑且很有拼劲的人，从来都是冷静自持手刃有余的模样，我几乎从没见过他慌乱的样子，除了那一次，是因为你在伤心吗？”
是因为她在伤心吗？
顾清柠心里重复问了一遍。
是的。
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她有伤痛，他都会出现在她身边。
从学走路时的磕磕绊绊，到长大时不时的摔倒，他甚至做不到让她独自爬起来，而是着急忙慌地将她抱起来。
楚含墨也曾感叹说:“你哥哥最疼你。”
师姐顿了顿，又问:“从本科至读博，他每一周总有一个晚上会坐机票回去，是回去看你吗？可我屡次见他回来，都不开心。他心里藏着事，我们大家都不知道是什么事，我想，你应该知道。”
每周？
顾清柠大脑一片空白。
怎么可能……他大学那会，他明明是每个月才回家一趟，甚至她也不是每个月都能见到他。
那，那他回来是为了谁呢？
这个答案毋庸置疑。
那个他说“请假了”的傍晚，他突然出现的傍晚，是不是曾经有无数个傍晚，他都是在校门口这么看着她坐上父亲的车，疾驰而去？
所以，在那天父亲没来接她的时候，他才没忍住现身想将她送回家？
顾清柠忽然潸然泪下，一种发自内心找不到源头的情绪侵蚀了她的泪腺。
师姐最后说:“我说那么多，也不是为了别的什么，只是听你说他拒绝了你，我觉得是非常不可能的一件事，我不想你这么轻易就放弃他，不想他就这么轻易地就被爱的人放弃。或许你还小，不懂真正的爱，以为三言两语就能把爱明了，但他是爱你的，只是他不说。”
“我懂的，”顾清柠涩声说，“我不会放弃，我做得到情意长久。”
长长久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