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辰月居又冷又偏,哪里比得上云熙院?就算二公子曾受了不少苦,可也不能一来就占了公子您的居所啊。侯爷和夫人也是,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让我们搬,况且,公子您还受着伤呢……”
辰月居中,莲溪一边整理着床铺,一边不满的说着。她自幼便跟随燕扶玉,也是除燕侯夫妇外,唯一知道燕扶玉女子身份的人。
从小,她就最是崇拜自己公子,如今瞧着这辰月居,心中的不满几乎要溢出来了。
她承认二公子确实吃了不少苦头,侯爷和夫人想要补偿他无可厚非,但是也不应该用她家公子的利益去换取。
二公子受了苦,她家公子这些年也不见得落了什么好。
“莲溪,闭嘴。”进了屋,燕扶玉倚在门墙上,抿唇哑声道,“以后不许再说这些话。不过是一座院子而已,何必如此。”
“为什么不能说?”莲溪忍不住道,“若是往日便算了,但公子您现在还受着伤,正是需要灵泉疗伤,侯爷和夫人怎能如此不公……”
“莲溪!”
燕扶玉厉喝了一声,“再说一个字,自下去领罚!”
闻言,莲溪这才不情不愿的闭了嘴。
“公子,我就是心疼您而已。您的脸一点血色也没了。”莲溪走到燕扶玉身边,扶着她走到了床边,触手便觉一阵冰凉,眼眶不由更红了,“外人只瞧着您的风光,却不知您为此付出了多少。”
一个女儿家要走到今日谈何容易?
怕是燕侯夫妇也不知道她家公子为此付出了多少努力,可这一切,作为贴身侍婢的莲溪看得一清二楚。
她就是为公子感到不公而已。
“就算要搬,等几日不行吗?我瞧着那二公子除了动不动就晕倒之外,身体挺棒的。”莲溪握着燕扶玉冰凉的手,边解开她的衣裳,入眼便是一片血肉模糊,忍了许久的眼泪当即掉了下来。
只见玉白的肌肤上,狰狞的鞭痕交错,旧伤又添新伤,几乎没有一块好肉了。
“……别哭,不疼的。”
看着她的眼泪,燕扶玉想要伸手为她擦掉,只是身上已没了一丝力气。她轻叹了一声,只能哑声安慰了一句。
“公子又骗我,怎会不疼?都流了这么多血,都疼死了!”莲溪红着眼,边拿出药给自家公子上药。
清凉的药一接触到伤口,燕扶玉的身子便反射性的颤了颤,闷哼了一声。
“不是不疼吗?”
莲溪轻哼一声,手上的动作却更轻了。嘴上不满的哼着,然而眼泪却是掉得更加厉害了。
“好吧,是公子骗了人,很疼很疼。”燕扶玉缓了一口气,笑着摇了摇头,故意玩笑道,“所以,还请莲溪姑娘手下留情,怜惜怜惜我。”
“哼!”
莲溪哼着,上药的动作更加小心了。
“公子,既然二公子回来了,您以后就不要那么拼命了。不是都说二公子天赋出众嘛,既如此,以后就由他来光耀门楣好了。公子,公子?”
莲溪没有得到回应,抬头一看才发现自家公子竟是已经睡着了。
青年脸色苍白,就连唇色也淡了不少,眉间是掩饰不了的疲倦。哪怕是在昏睡,她也睡得不安稳,眉心紧紧拧起,像是在做着什么不好的梦。
莲溪下意识放轻了呼吸。
她知道自家公子平日有多么逞强,轻易不会在人前露出脆弱,哪怕是对着她这个小丫鬟,公子也从来都没有这般脆弱的时刻。
可此刻,她睡得这么沉,是这么多年来从未有过的。
看着公子的这一身伤,莲溪又怎会不明白原因?
她小心翼翼地为公子上了药,为她擦洗了身体又换了衣裳,擦了擦眼睛,这才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长使?”
出了房间,莲溪本想去厨房为公子做点吃的。她想着公子受了伤,流了那么多血,定要好好补补才是。
只是刚出了门走了几步,竟便碰到了晏无量。
男人依旧着一身淡色青衣,周身的气息越发清冷,瞧见莲溪,他微微顿住脚步,目光落在了莲溪手中的水盆与她打湿的衣袖上。
“你方才做了什么?”晏无量的脸色一瞬间冷了下来。
往昔,莲溪很是尊敬长使。可如今,想到就是长使伤了公子,更把公子关进灵牢足足三日,她心中便忍不住对他生出不满。
其他人不知,可贴身跟随的莲溪看得分明,她家公子对长使很是不一样。
她也是姑娘,自然懂姑娘家的心思。况且,还是她家公子,她更是重视。
外人只以为她家公子尊重敬仰长使这位师兄,可事实上……莲溪知道,在尊重之外,公子心悦长使。
只是碍于身份,公子不能表明自己的心意。
公子已经过得够苦了,结果还被心上人所伤。只要一想到此,莲溪就很心疼——被用刑时,她家公子该多难过啊。
是以,此刻见着晏无量,莲溪没了往日的热情,只冷淡地回道:“公子受了伤,身上血肉模糊,需要梳洗一番,奴婢才能为她上药。”
她的语气里不乏埋怨。
“长使也瞧见了,这水都被血染红了。”
晏无量的视线落在盆里的水中,如莲溪所说,那水早已被血染红了,盆边放着白帕上更是血迹斑斑。
“……他犯了错,自然要受罚,这是他该受的。”
晏无量沉默了片刻,才出声。
“对,长使说得对,是我家公子自作自受。”闻言,莲溪更气了,只沉着俏脸道,“长使还有什么事吗?若无事,烦请您让一下,奴婢还要去为公子熬药。”
“无事了,你下去吧。”
“奴婢告退。”
莲溪行了礼,端着盆就越过晏无量要走。
只是刚走了两步,身后忽而又传来了男人的声音。
“……他现在如何了?”
“公子受伤颇重,已经睡下了。”莲溪顿住脚步,回头看向晏无量,说到此,沉默了片刻补充道,“至于公子到底如何了,长使为何不自己去看?”
说罢,不等晏无量回答,莲溪已经屈膝行了一礼离开了。
晏无量顿住原地,眼前闪过了那盆刺眼的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