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时,张春暖还没意识到自己的精神出现了问题。
她只感到愤怒、悲伤和无助。
直到那种被在乎的人欺骗,甚至背叛的孤寂感第一次袭来,让她脑海中产生“没意思”的想法时,她才隐隐有所感觉。
而在最近的两天,张春暖经过记录自己对待身边一切的种种感觉和态度后,她终于确定,自己是真的生病了。
一种在后世虽广为流传却不被人理解和重视的病——产后抑郁。
刚开始张春暖是想自己调节好情绪,独自战胜产后抑郁。
毕竟哪怕在后世,患有产后抑郁的产妇都得不到家人的理解,甚至得到类似于“别人都没事,就你矫情”、“整天什么都不做,好吃好喝伺候着,还尽找事”等这样伤人的话语。
更不必说在如今这个妇女能顶半边天,时不时有产妇把娃儿生在田间地头的时代,“产后抑郁”几个字是什么意思,估计都没人知道。
张春暖担心自己即使向家人求助,也会换来不亚于雪上加霜的不理解和伤害。
因为产后抑郁,她对家人产生了深深的不信任感。
但医者尚且不能自医,更不用说她一个毫无应对经验的患者了。
一个人躺在床上时,即使她再怎么努力,也无法抑制住负能量爆棚的想法。
就这样吧,好累,生完孩子的身体丑陋不堪,浩然会不会嫌弃我?
只有十七和八月两个小孩就够辛苦了,现在又多了四个,以后肯定会比现在更麻烦吧。
又是猪蹄汤,喝得想吐了,二姐却说别人家生娃的婆娘想喝都喝不着……她好吵,真想让她闭嘴!
我的命为什么那么苦?为什么要穿越?为什么要经历这些?再死一次是不是就回去了?
怎么爹也来劝我?又不是我亲爸,整天一副为我好的样子,实际上还不是为了让我给他养老。
如果现在死了,是不是就解脱了?
……
周浩然来之前,以上想法在张春暖脑海中反复想起。
在周浩然认错前,她还陷入“死亡=解脱”的思绪中,所以回答时都在敷衍。
听到张春暖的求助,周浩然下意识地把人搂住。
“怎么了?是伤口又疼了吗?还是哪里不舒服?要不咱们去医院吧?”
张春暖一眼不眨地盯着周浩然,关切的语言和神情不像作假,他应该不会有那么厉害的演技……
她犹豫了一会儿,最终下定决心,冲周浩然摇了摇头,“我没有不舒服,不,应该说,我是心里不舒服。”
在周浩然担忧地目光中,张春暖将产后抑郁症的病因和表现,以及症状都说了一遍。
那些“内分泌”、“激素”这样的词语,周浩然听得都不太懂,但他明白了张春暖的意思。
搂着张春暖的手稍微收紧,他直视着张春暖,一字一顿认真地说道:
“该担心被抛弃的人是我才对,你想想,我现在住的是你建的屋子,吃的是你的粮食,穿的是你做的衣裳,本来还有些积蓄的,结婚前就都给你了。
你以前不是说了,男人有钱才会变坏,我现在都没钱了,除了守着你和孩子们,还有谁会要我啊?
再说了,你可是咱家的大功臣,就连爷爷都站在你这边,我不想被他打死,更不想离开你。
至于几个孩子,老大和老二一天一个样,二姐也说两娃儿能吃能睡,身体好着呢,至于老三老四,刚才我不是说了嘛,他俩在医院,情况很稳定。”
周浩然说着话,见张春暖两鬓的发丝有些乱,伸出手给她把头发挑到耳后,继续说道:
“你啊,以后心里不舒坦了一定要说出来,要是有气呢,也别憋着,爹和爷爷还有孩子们不好折腾,你就把气冲我撒……”
“可你会凶我!”
张春暖控诉道:“前几天你就凶我了,还让我不要闹!”
眼看着她说着说着,眼眶又湿了,周浩然无奈扶额。
“我那是怕你身上的伤加重了,我问过桂花婶子了,她说因为老三,你的伤口撕裂得很严重——”
“你别说了!”
张春暖捂住他的嘴,她虽然没看到,却也能感觉得到。
以前只听说侧切很可怕,但实际上用剪子剪开要比撕裂好太多了。
这几天张春暖解手时,疼得堪比那晚生孩子。
周浩然拿开她的手,就着姿势亲了她掌心两下,哄道:
“好好好,我不说了,你先喝汤,二姐说这个五红汤喝着好,等你喝完了咱们再好好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