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总会和惊梦过不去?
鱼师青看着白雅愣了片刻,他嘴上喊着冤枉,怎么可能嘛?但他心里很清楚,他想要讨厌她,以这种讨厌的感情来减轻某种慢慢临近的,该死的负罪感。
“阿青,我也觉得这两日你...”
“我?我什么我?”虹珂话都没说完,鱼师青就仰起下巴打断了他,“我什么都没有,就只是觉得惊梦这丫头得好好管教!这么叛逆,又爱乱来,骨子里就藏着祸根!”
“可是戾气我也除了,她的魂魄我也检查了,除了...”虹珂说着顿了一下,他瞥了一眼白雅,“除了有些破碎...我敢肯定,她做事没有恶意,也绝对不会伤到神龙君...”
白雅听到‘有些破碎’时缓缓的垂下眼眸,长睫下目光顿时暗了下去。
“虹珂。”他忽然唤道。
“唔?”虹珂看向白雅。
“来,你坐下。”白雅说道。
虹珂和鱼师青对视一眼,慢慢坐到白雅身边的木凳上。
“若是祭出鱼师青的水如意,还有我的水龙吟,以你的咒术,能修复惊梦的灵魂吗?”
白雅抬眸看向虹珂,神色淡定得让人害怕。
虹珂半张着嘴,闻言一时愣怔住了。
奇怪的是鱼师青听到白雅说要祭出自己的至宝水如意,居然没有半分反对,反倒也认真的看着虹珂,等待着他的答案。
“这...”虹珂皱起眉头,他看了看白雅,又看向鱼师青,旋即又看回白雅,“以...以我现在的咒力?”
白雅那双墨蓝色瞳仁冷彻沉静,“嗯,以你现在的咒力,能修复几分?”
虹珂深吸了口气,低头思忖了片刻,“可能...六...七...不不,六分?”
“六分...”白雅眉心一皱,低头喃喃。
“没关系,白雅,”鱼师青见他眉眼担忧,笑着安慰道,“小珂最近在修天霓挂雨,是钟灵止境最高咒术,给他点时间,一旦修成,修复惊梦的灵魂就不在话下。”
虹珂一听,困惑的看向鱼师青皱起眉头,“阿青,你刚才不是还抱怨惊梦这样那样?怎么好像又忽然关心她了...”
鱼师青扬手捋了捋鬓边的乌丝,目光扫了他一眼,“我是那种小心眼的神吗?何况这关系到白雅...欸?倒是你小珂,那日一见面就对惊梦动手的不是你吗?你才是奇怪...怎么开始维护她了?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闻言,白雅也抬起那双深眸看向虹珂。
虹珂见那双冷眸中暗沉一片,眉头不禁一跳,“阿青,当着神龙君的面你胡说什么!我...我就只是觉得...觉得...”
“觉得什么?”鱼师青眯眼盯着他。
“我觉得...她的脾气性格,真的和红莲一模一样...”
“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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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你和红莲是好朋友?!”鱼师青震惊道,“我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虹珂咬了咬嘴唇,苦笑道,“那是小时候的事情了...我们都不想再提。”
白雅眉心微蹙,漂亮的桃花眼中略带伤感,“你们?”
“我和孤雉。”虹珂回答道,“我,孤雉,还有红莲,曾经是最好的朋友。”
“还有孤雉?”鱼师青忽然想到什么,疑惑的看向虹珂,“小珂,可我记得上次我们和孤雉在灵山遇到,你们俩各站一边,一句话都没说,我还以为你们是...”
“陌生人?”虹珂苦笑着接话道。
鱼师青皱眉,“为什么?你们俩闹矛盾了?”
虹珂鼻尖一阵酸楚,他垂下眼敛,“矛盾...要只是闹点矛盾,打一架就好了...”
“那是怎么了?”
虹珂沉沉的叹了口气,才慢慢说了起来。
“十四年前,断魄得到诅咒之眼,欲要诅咒即将在天山出生的少殇神君空情,企图让少殇神君带着对世人的仇恨降世...”
听到这里,鱼师青眉眼一沉,担忧的看了一眼白雅,却只见他早已低垂眼敛,脸上一片阴沉寒霜。
“巫咸爷爷连夜招唤巫族五门灵长到灵山商议对策,一番激烈讨论后,最后决定由每门出一个六至八岁的男觋...抽生死签,去...去背负诅咒。”
虹珂说着,放在膝上的双手颤抖的握了起来。
“但是...春癸竹林生六到八岁的都是女孩,天山白衣只有天川一个...又还是半巫半神,”他摇摇头,“最后....就只剩下我,红莲,还有孤雉...”
白雅面上毫无波澜,心中冰寒却已经涌上眼眸。
“可那时我娘...”虹珂说到这里,欲言又止,眉宇间尽是愧疚神情,“我娘听闻我要去背负连神明都无法承受的诅咒...她...她以死相逼,闹上灵山...巫咸爷爷没有办法,只好将我带了出来...”
鱼师青伸出手,轻轻握了握虹珂的手臂,“小珂,这不是你的错。”
虹珂摇摇头,悲笑一声,“后来我听说,孤雉和红莲并没有抽签,他们两个手牵手,打算一起背负诅咒...”
“那时我就觉得...自己是个叛徒...”虹珂双眼通红,“或许我们可以三个一起背负诅咒...但我...我背叛了他们的情谊...也是从那时起,孤雉就再也没有正眼看过我...”
“小珂...”鱼师青眼底尽是悲凉,不禁叹了口气。
白雅修长的指节一握,抬眸看向虹珂,“那为什么最后又是红莲一人背负了诅咒?”
虹珂摇摇头,“不知道,后来里面又发生了什么,孤雉没有对任何人提起...但我知道,从那时候起,孤雉就一直在寻找红莲。”
“这个我听幼脂说过,”鱼师青说道,“她守护的那个孤雉啊,活脱脱一个苦行僧,那小子就待在空濛山中,片刻不歇,日夜修炼,十八岁就到了上昊空境,上昊空境啊白雅!”
白雅沉吟一声,“难道...他想修空濛吊客的空间秘术?”
“恐怕是的!”虹珂睁大眼睛点头说道,“以孤雉的性格,天上地下,他势必都要寻回红莲。”
“不会已经修得了吧?”鱼师青眉头一皱,“空濛吊客的空间秘术极耗咒力,我每次见到幼脂,她都是一脸沉郁,老说孤雉身体不好。”
“我是真的想为红莲做些什么...可是这么多年,我偷偷送去空濛的香露...孤雉都...都不屑一顾...”
“啊?你还偷偷给他送香露了?”鱼师青登时一惊,“嘿...那小子!怎么能这样对待你?制作香露也很耗费咒力的,他怎么能如此辜负你的心意?!”
他说着站起身,来回踱步,“不行,不行!我什么时候要去和那小子讲讲理,那时你也才八岁,你娘以死相逼你能怎么办?!”
“阿青...”
“青,你冷静点。”白雅也劝道。
“我怎么冷静?我今天才知道我家小珂什么都没做错就受此大辱!”
“你不冷静,你打得过幼脂吗?”白雅忽然这么问道。
鱼师青脚下一顿,愣了半晌,但依旧仰着下巴。
“我那是好男不和女斗...”
“阿青,我会用我的方式请求孤雉原谅,你千万不要插手。”虹珂一脸紧张的站起身说道,“你一插手,事情可能会更糟!”
“这...”鱼师青撇了撇嘴,“好好好,知道了,我就是替你不平嘛!”
“不用替我不平,我了解我自己,我那时....确实也胆怯了。”虹珂双眼蒙着水汽,说得坦然,笑得苦涩。
“所以神龙君,您放心,我会尽快练成天霓挂雨,一定替惊梦修复好魂灵。这...也当是我对红莲的赎罪。”虹珂说道。
“虹珂,你心地善良,聪明正直,不要太过苛责自己,我想不管是红莲还是孤雉,都不会真心怪你,所以你千万不要逼迫为难自己,想要施展天霓挂雨...咒力差不多要接近上昊空境,还是以稳为主。”白雅说道。
“嗯!”虹珂一脸认真的点点头,“我明白,神龙君放心!我会量力而行的。”
“小珂...我又发现了一点你身上的奇怪之处...”鱼师青抱起手觑眼看着虹珂说道。
“啊?”
“你和白雅说话怎么那么恭敬?对我...欸,白雅你也看到了,这小子对我随时都是不耐烦的神情,还大呼小叫的...”
“我哪有?!”
“啊!你看!现在不是吗?”
“阿青你...”虹珂忍了忍嘴边的话,但还是忍不住了,“你举止说话但凡有一点像神明...我也不会...”
“我怎么不像了?我这一身...”鱼师青展开双臂,头上的金饰,脸上的鳞片,身上的绞纱都在熠熠闪光,“不像神明像什么?”
虹珂挑起眉毛,深呼了口气,他朝白雅鞠了一躬,“神龙君我先下去了,您好好休息。”
白雅抿唇一笑,“好。”
“欸?欸!这小子...!”鱼师青难以置信的看着虹珂头也不回,离去的背影。
“坐下来喝茶吧。”白雅笑道。
鱼师青郁闷的坐了下来,“不想喝茶,想喝酒!我绝对是听了惊梦的琴声心中烦闷!”
白雅无奈的看着他,咬了咬牙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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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你怎么也下来了?”
惊梦坐在郎星楼一楼的廊下,身边还坐着茯神鸢,阿律和...阿俏。
虹珂撇了撇嘴,坐到惊梦身边,“你不是说你要去面壁思过?怎么在这里聊天?”
惊梦眉梢一挑,“我这是在面月思过...”
“顺便大吃大喝?”虹珂说着倾过身子朝茯神鸢伸出手,“给我倒一杯吧?”
茯神鸢愣了一下,抿着唇道,“这是...酒...”
“知道,一过来就闻到酒味了!”虹珂说道。
惊梦,茯神鸢,阿律和阿俏面面相觑一眼,眉开眼笑起来。
“完喽,泉先神君怕是更讨厌我了...”惊梦一面说着一面将斟满酒的酒杯递给虹珂。
“你在乎吗?”虹珂接过酒杯,抬眉问道。
惊梦眼底闪过一丝桀骜,“不在乎。”
众人顿时一齐笑了起来。
“你们刚刚在聊什么?”
“阿俏在给我们讲水鬼的故事。”
“水鬼?”
“我和你说,比路上曹伯讲的那个吓人多了...”
“真的?我不信?”
“公子,是真的很吓人!那阵子我们流星宫的娘子们都吓坏了...”
“姐姐...我不想听...”
“阿律,你已经是大人了,怎么还一天粘着惊梦啊?”
“你管我?”
“欸?我是你哥我不管你?”
“姐姐!”
“阿鸢!”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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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惊梦他们坐在廊下,吃着馅饼,喝着酒,赏月聊笑水鬼的时候,在皇都晏城里,真的发生了一件难以置信,又令人毛骨悚然的水鬼杀人事件。
“怎么回事?”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李长弈在雨中问道。
“听城防巡卫来报,说泥衣巷曹宅中有人呼喊救命,儒笙已经先带人过去了,”柳逢君说着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殿下,我们是继续回营还是...”
“走!去看看!”李长弈回答的干净利落。
柳逢君点点头,跟着李长弈就踏着水洼往泥衣巷奔去。
等他们二人冒雨来到曹宅门口时,只见宅门大开,院内依稀站了几人身影,看装束就知是神羽营黑鸦。
李长弈大跨步走进去,对一脸惊惧,呆呆站在那里的几名黑鸦问道。
“怎么回事?”
几个黑鸦少年听见李长弈的生意吗,这才晃过神来。
“殿下!”
“殿下!”
“到底怎么了?你们怎么个个这副神情?”柳逢君疑惑道。
有个少年抬起手,颤颤的指向前方,李长弈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儒笙正打着把伞蹲在那,而他伞下一动不动的躺着个人,看装束应该是个女人。
李长弈边走过去边看了一眼不远处瘫坐在门槛上的两个中年人,他们惊恐的哭泣着,却始终没走进雨中半步。
“殿下...您来了。”儒笙抬起头,眸中也尽是惊恐。
李长弈眉心一皱,蹲下身先探了探躺在地上女子的鼻息,确定全无鼻息后,他又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柳逢君也蹲了下来,认真审视伞下面颊已经青紫的女子,“看样子像是溺死的。”
“是溺死的...”儒笙咽了口口水,“可是殿下,我们来的时候,她就站在这里,那时她...还是...活着的...”
“什么?你什么意思?”李长弈眉头一紧。
儒笙瞪大眼睛望着李长弈和柳逢君,“她...她就是站在这里溺水而亡的...”
李长弈难以置信的扬起眉毛。
“就在我们几个眼前,”儒笙瞳孔扩张,十分紧张的说道,“她就站在这,活生生的...被雨水给...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