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不想只做一个被守护的人?
白雅神思有些慌乱了,他心中被蓦地触动了一下,暗自期待着某个答案,又十分惧怕真的是那个答案。
“那你要...做什么?”他唇角微微一动,问得很小心。
“我...”惊梦目光闪动,片刻后坚定的看向白雅,“我想做能与你并肩战斗的巫女!”
“啊?”白雅眉眼一怔,口中吐出一口凉气,“并...并肩战斗?”
惊梦两眼放光,重重的点头,“并肩战斗!”
白雅皱眉眨了眨眼睛,好似还没有缓过神来。
“那...那你...”他舔了舔嘴唇,大脑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自己想要说什么。
“什么?”惊梦看向他等待道。
“你...你这么拼,”白雅眉头逐渐蹙起,“就是为了能和我...”
“并肩战斗。”惊梦很自然的接话说道。
白雅苦笑着抿抿唇,顾自摇头,“破相也不管吗?”
“破相?”惊梦愣了一下,抬手摸了摸唇角的伤,“还富裕,我不担心。”
“富裕?”白雅敛着眉,又疑惑了。
“我长得足够好看啊。”惊梦自信的笑答。
“啊?”白雅眉头蓦地扬起。
“柳玉娥和颜非昔说的。”惊梦扬起下巴,骄傲抬起她那张足够绝色的容貌。
“你倒是一点也不谦虚。”
“过分的谦虚不就是虚伪吗?”
白雅无言以对,她总有一堆歪理。
惊梦见他眉头展开,便舒了口气,“那...我去弹琴了。”
“等等。”
“唔?”
惊梦回过头时,白雅忽然伸出手,将手指覆上了她的嘴唇。
清寒的雪松味道顿时氤氲鼻尖,惊梦眉眼一颤,心脏骤然加速起来。
“别动,嘴角都肿成这样了,还足够好看呢?”他调侃道。
惊梦极尽所能的安静坐在那,她凝视着白雅,按耐着自己狂乱的心跳,但唇边那冰雪融化般的丝丝凉意却还是让她的脸控制不住的烧了起来。
白雅注意到她霎那间就绯红的脸颊,眸光微微一闪,赶忙放下手,“好...好了...”
惊梦闻声,立刻别过脸,摸着嘴角站起身,“我去...弹琴...”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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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她坐到南弦琴边,煞有介事的拂衣敛袖,又撩起脸颊边的乌丝挽到耳后,再垂下长睫,以葱白纤细的指尖抚上南弦。
“噌噌...”
她只是拨弦试了几个音,白雅的眉毛就倏然抬起。
原来她还真会弹琴。他唇角微微一勾,显露出一抹似有似无笑意。
“我开始了。”惊梦望向白雅,柔声道。
白雅斜倚靠向木榻,点了点头。
纤指轻抚,玉指轻弹,琴音如一泓潺潺溪水,婉妙流出。
五弦鸣脆,绮丽悠扬,不过片刻,白雅便已闻律识曲,他直起身,心中不禁一惊,“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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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罗相思曲。”
同样也辨出曲调的,还有与天河坐在郎星楼檐顶上的季无眠。
“婆罗相思曲?”天河蹙眉问道。
季无眠点点头,“取名相思曲,实为琉璃乐。”
“琉璃乐?”
“有琉璃心之人所奏之乐,可净灵,养魄,定神,镇魂。”
“喔...是这样。”天河点头沉吟一声。
“但琉璃乐实在难得,百年出一曲已是娑婆世界之莫大福泽。”
“那这首婆罗相思曲...”
“此曲是由二十年前名震一时的乐师武伶人和苏九月共同谱写演奏。”
“武伶人...苏九月?”
“在那时,武伶人被尊称为琴仙,而苏九月被称为乐圣,两人彼此欣赏,相知相伴,同行山水,乃稀世知音。他们所到之处,皆有琉璃音律,尤其是这首婆罗相思曲,一旦合奏,可瞬间涤荡污秽,镇魂净神...”
说到这,季无眠渐渐蹙起了眉头,“不过自从他们俩忽然销声匿迹,这首乐谱也就失传于江湖,没想到...竟还会在这里听到。”
“销声匿迹?他们怎么了?”
季无眠摇摇头,“不知道...也许他们找到了某处洞天福地,随即决定遁世隐居?或者自觉名声太大,慕名而来的人络绎不绝,是个负累,所以隐姓埋名?”他笑笑,“反正至今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天河沉吟一声,旋即眉尖一挑,“既然这首乐谱都失传已久...你怎么会识得?”
季无眠转过脸对向天河,灰白的眸眼中有了丝许得意的笑意,“因为我们拂衣山庄有幸得他们二人赠了一本抄本。”
“原来你们认识啊?”天河惊讶道。
“不不,我那时还没出生呢!”季无眠脸上的笑容更明朗了,“是我爹娘在山海洞伏魔时偶然遇到的,后来听我娘讲起,说武伶人和苏九月当时还以琴箫为武器...帮他们一起伏魔呢!”
“竟还有这样的事?”天河眼睛一亮,唇角也荡出了笑容。
季无眠仰起笑脸,“武伶人和苏九月听闻世间竟然还有伏魔一门,便好奇的与我爹娘彻夜畅谈,无奈有聚就有散,离别时,他们就将婆罗相思曲的手抄本赠给了我爹娘。”
“啊...”天河了然的点点头,“既能清净神灵,又能镇魂安魄,对你们伏魔人确实很有用。”
季无眠闻言眉心微动,转正脸,眉宇幽幽,“是啊...只是我爹娘亡故后,就再没有听人弹奏过了....”
天河歪过脑袋看向他,唇角抿了抿,脸上浮起些许悲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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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哥哥!”
一袭藕荷色绫缎长袍出现在牧古冰川的雪山神殿。
坐在雪山杜鹃树下的白雅闻声放下手中书卷,朝脚步欢快的男子看去。
“阿藏?”
白藏脚下生风,俊秀的脸上满是明朗笑容。
“哥哥!我和你说,我今天在晓风镇听了首曲子!不得了不得了!那叫一个绝啊!”
他说着一屁股就坐在了白雅身边的石凳上,还随手就端起白雅刚斟满的冷酿一口润下,“这人世间的乐师真是越来越了不得了!”
白雅瞥了他一眼,“阿藏,不在空星好好待着,怎么又跑这里来了?”
白藏刚提起玉壶想给自己再斟杯酒,闻言将酒壶一放,认真看向白雅道,“哥哥!你难道就一点也不想念我这个仪表堂堂,气质不凡的弟弟?”
白雅凝目看了他一眼,“昨日见过,前日也见过,今日还见!还要如何想念?阿藏,你好歹也是上了灵巫神鉴上的神明,不要每日游手好闲,快回空星去,给我好好精进修为!”
“哎哟,我的哥哥,你就可怜可怜我吧!”白藏说着就拽了拽白雅的衣袖,“你弟弟英俊潇洒,风流倜傥,风华正茂的年纪却要天天窝在人影都没有的冰川...真是委屈得慌!”
“小师叔三句话,有两句都是在夸自己...”一袭轻纱的鹤仙婉宁抱着古琴,笑靥如花的走了过来。
“欸,婉宁,你怎么知道我要琴?”白藏抬眉就见她臂弯里抱着蝶恋花,展颜笑问。
“您一进门,我就听到了您的夸赞声,想必小师叔是要给师父弹奏来听一听的。”婉宁一面说着,一面将古琴蝶恋花摆到了树下案几上。
“婉宁你也陪他胡闹。”白雅说道。
“师父,您知道婉宁精通乐律,喜抚琴吟唱,自然也想听听小师叔口中不得了的曲子是如何...”婉宁低眸,温淑的笑道。
白藏一听,连连点头,“还是婉宁有意趣!话说婉宁啊...你天天待在这无聊不?我哥哥只会看书,无趣得很,不如明日和我还有商音他们一起下界玩玩?”
婉宁微微一怔,看了一眼白雅,赶紧冲白藏摆手道,“不不不...我一点也不觉无趣,师父每日教我的功课都很有意思,也...也很重要!我要跟着师父,不能辜负了师父的期待...”
白藏听着眯了眯眼睛,见她娇柔的容颜上浮出几许红霞,唇角意味深长一勾,本想出言打趣,却听白雅轻咳一声,“不是要弹琴吗?再聊几句你还记得旋律?”
“哦哦...是!”白藏赶紧起身,广袖一敛,坐到了古琴旁。
杜鹃凌雪,烟色寒霜,一曲婆罗相思。
残月霜白,凭阑空悲,相忆人已不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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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雅斜倚在木榻上,以手轻扶太阳穴,他神色清肃,低垂着眼眸,浓密的长睫下眸光悲凉。
“噌...”
忽闻琴音一颤,白雅这才晃过神抬眸看去,只见惊梦一脸慌张。
她赶忙按住琴弦,又抓了抓额头,不好意思的对白雅笑笑,“我...那个...我就学到刚刚那里...要不,我从一开始再弹一遍?”
白雅眉心微微一蹙,他放下手,坐起身,“只学了一半就来弹给我听了?”
惊梦见他眸光幽深,心下更加紧张起来,“我...我...”
“你...什么?”白雅定定的凝着她。
惊梦不禁咽了口口水,又舔了舔嘴唇才说道,“我...我以为不用弹完你就会睡着...就听不见了...”
闻言,白雅双眉一紧,又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叹气低下头,真是哭笑不得。
“白雅?”惊梦紧张的低眉,想窥视白雅的脸色。
白雅再抬起头时,眉眼上的伤感雾气已尽数散去,只余无可奈何笑容。
“惊梦,看来还是我对不起你了,竟然一曲过半还未睡着...”
惊梦见他脸上有了笑意,暗自舒了口气,“怪我没好好学完,要是知道今天会全用上,当初我就好好的,耐心的和他学了。”
“他?”白雅眉梢一挑。
“幽冥地狱里的一个恶灵,”惊梦回答道,“叫做武伶人。”
“武伶人?”白雅的眸光有些吃惊,“他在地狱里?”
“白雅居然知道他?”惊梦睁大眼睛,“他和我说过他生前很有名,我都一直不相信,难道是真的?!”
“我也只是听闻他是地上琴仙,刚刚这曲婆罗相思曲便是他和知音友人苏九月共同谱作的。”
“苏九月?”惊梦嘀咕着想了想,“没听他说起过,他一见我就逼我练琴,可烦了!”
“得地上琴仙教授琴艺还不耐烦?惊梦,这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会。”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他那么厉害...”
“好家伙!弹琴只弹一半!害我差点走火入魔!”惊梦话音还未落,就听门外传来鱼师青的咆哮声,“我倒要看看是谁在乱来!”
惊梦闻言,心中一阵慌乱,她连忙站起身,觑着房门小跑到白雅身边。
“阿青...阿青!”虹珂的声音也出现在了门外。
“白雅!”鱼师青一面喊着一面推开白雅的房门,才一进门,他的目光就震惊的落在了惊梦身上。
“你....你!”鱼师青猛然瞪大眼睛,指着惊梦半天没说出话来。
“居然又是你...惊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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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只是好心...”白雅温笑着给鱼师青递过一杯热茶,“只是学艺不精...”
站在鱼师青身旁的虹珂与贴在白雅身后的惊梦对视一眼,惊梦朝他撇了撇嘴,一副流年不利的神情。
鱼师青两道浓眉挑得高高的,他从白雅手中接过茶杯,“学艺不精就敢碰南弦啊?一个不小心,你我都会走火入魔!”
惊梦一听,诧异的眨了眨眼睛。
虹珂赶紧给她使了个眼色,让她不要说话。
“也没有这么严重...”白雅笑道,“我们东海泉先神君哪能因为一支曲子就走火入魔?”
“半支!半支!”鱼师青胸闷气短,眸光犀利的看向惊梦。
惊梦见鱼师青气愤的看朝自己,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她抿了抿唇,背着手走上前一步,“泉先神君,是我的错,实在抱歉,但你别对白雅吼。”
惊梦拧着眉头说完,愧疚又带点委屈的看了一眼白雅,“我继续去面壁思过就是了...”
说罢,她就自己默默的走了出去。
“嘿...这丫头!她是不是瞪了我一眼?”鱼师青坐在凳子上,被气红的脸转来转去,一会儿看向惊梦,一会儿看向白雅,“她居然还嫌我对你吼?”
白雅看着惊梦可怜兮兮的背影,沉吟一声,没好气的对上鱼师青的目光。
“你总和惊梦过不去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