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很爱自己的孩子,我第一次看见如此真挚的母爱完整的体现在我的面前。”君暮雪一时之间感慨万分,从前她对于母亲这个概念模糊且无感。
自从认了干娘后她觉得是多一个人再爱她,再到现在她觉得母爱是一种责任,是风雨不倒的屹立坚守,是茶余饭后共同畅谈的知心好友。
“前面...就是我儿子就爱眺望远方的位置。”老妇人站在那里享受着海风的吹拂,她没有穿鞋的脚在触及海水时反射性的缩了回来,她低头看着海水发觉自己因为儿子的死亡已经很久没有来看过海了,她鼓足勇气往前走了一步,一双脚浸入海水之中她的心事才真正得到了释放。
“儿子,你是不是怪娘没好好保护你啊?一次都不肯来看我。”老妇人一边将手塞进骨灰里洋洋洒洒的来回进退一边絮絮叨叨的跟他的儿子说着话。
君暮雪站在不远处看着她的疯癫模样,大抵是将自己心事压抑的太久了,现在发泄出来反倒是件好事。
望着一望无际的海面上被阳光灼烧的波光粼粼她第一次感受到了老天变脸的速度是如此的快,豆大的雨水就像是试探的前奏,先是落下几滴后轰然下起了大雨。
君暮雪刚想要伸手去拉老夫人,可谁知一个巨浪将她掀翻,她条件反射的拉住身旁的人,海水混合着雨水冲进拍在她的脸上。
巫慕棠被她拉的倾倒了半边身子,根本来不及去管那个老妇人。
“快去救她快去救她!”君暮雪坐在海水中迟迟站不起来,呼啸的海风伴随着一层又一层的浪涛向她席卷而来,别说是老人家了就算是年轻人也承受不来。
“阿芙!言川!看着小君!”巫慕棠朝着正在飞奔过来的两人大喊着。
老夫人颤颤巍巍的身姿在海水之中摇摆像是一根海草,她将双腿岔的很快,因为常年在海边的缘故她面对海水的波涛汹涌并没有君暮雪来得慌张。
她张开双手十分享受的说道:“别过来。”
“老人家,这里实在太危险了我们先上岸吧。”巫慕棠因为水流的冲击不得不放慢了速度,不求快,但求每一步都走得稳当,毕竟现在海水因为有雨水的加持上涨的幅度很快,不一会就从刚刚没过脚背,到了小腿。
“嘘,是我的儿子来找我了。”老妇人伸手捞起自己被雨水打湿的头发,因为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缘故她的头发没剩下几根了,像是一块贫瘠的土地上生出的几根杂草。
“老人家先回去吧。”巫慕棠依旧重复着刚刚的话,他最担心的就是君暮雪了,如果不能将老夫人安全带离她肯定也不愿意走。
可这大雨越下越大,好似在这一夜要下完,他一个男子都有些站不稳脚跟了更别说女子了。
“你们走吧,我要去找我儿子。”老夫人头也不回的越走越深,巫慕棠跟在她的身后步步紧追,海水环绕在他的腰间,一股无形的力量牵扯着他左右摇摆。
“师哥!回来!”君暮雪见他们俩的身影逐渐模糊了边界,她不顾言川和阿芙的阻拦毅然决然的跟着走了进去。
不知是风浪太大还是巫慕棠太过专注,他甚至一次都没有回头。
“师哥!回来!”君暮雪的手在嘴边做着喇叭状,可是他的步子越发的大步,三个人都没能跟上,阿芙更是摔倒在海水里呛了好几口水君暮雪记得她不会水所以只能叫着言川:“阿芙!言川你快去看阿芙!”
言川低头看去,阿芙的身影在海水中若隐若现,他只能暂时将视线转到了她的身上。
没被两人束缚的君暮雪很快踏着浪靠近了巫慕棠:“师哥!”
巫慕棠还是没有回头,君暮雪虽然疑惑但是转念一想,会不会又是鱼妖作怪她只能转换了称呼:“慕棠!”
“慕棠!”
君暮雪的呼唤让巫慕棠如梦初醒,他的双肩颤抖了一下后缓缓转过头:“你怎么在这!这里危险!”
看到他如此紧张君暮雪顿时放心了,看来他刚刚的确被什么脏东西缠上了,她拉住巫慕棠的手腕就要往岸上走去:“快走,此地不宜久留。”
“老人家呢?”
君暮雪没有多说,还是执拗的拉着他的手腕往回走,可是巫慕棠不见棺材不落泪,他真的很想知道为什么她的态度转变的那么快。
他迅速回过头,只是一瞬,那双灰白色的瞳孔就深深的刻在他的脑海里,她像一根木棍僵直的插在海水里,完全不受海水冲击的影响。
满是沟壑的脸上挂满了雨水,相比刚才的初遇,她此刻的眼神更为骇人,就像是在寻找猎杀的目标。
巫慕棠跟着君暮雪的步子就快要跑起来了,脚底踩下去的每一步都水花四溅,而那老妇人却像是觉醒一般朝着他们飞扑了过来。
“小心!”君暮雪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扯过巫慕棠,巫慕棠被她拉的踉跄了几步甩到一边。
两人一脱离开来那老妇人眼看着就要抓到他们了,直接一不做二不休的摔在海水里,她伸出尖利的手指抓着君暮雪的脚。
哪怕她的脸全部浸泡在海水中她也完全不害怕,巫慕棠意识到她不再是刚刚那个心怀善念,心怀儿子的老妇人了。
他站起来刚准备施法,灰暗的天空响起一阵震碎耳膜的轰鸣,雷电像是一把斧头砍下的瞬间四分五裂。
巫慕棠微眯着双眼,被打断施法的他十分不爽,不过这明显是有人在阻碍他。
他刚想重新布阵,君暮雪的扑腾声就吸引了他的注意:“慕棠!救救我!”
“等我!”巫慕棠垂眸时看见她已被那老妇人拽倒了,海水散发着咸咸的气息,它们争先恐后的涌入她的鼻腔,她不断的咳嗽着那老妇人也像是阴间跑出来的鬼魅,一头扎在海水里一刻也没抬起来过。
巫慕棠骨节分明的手将她扶起,虽然只能坐着但比刚刚失衡倒在海水里好多了,他的手指用力到发白也没能将老夫人的禁锢解除。
他气的浑身发抖,明明他们是来帮她的,现在却身陷囹圄,难以自保。
“松手!”
巫慕棠的低喝并没有威慑力,那老妇人就像是死人一样沉睡在海里,甚至就连双腿也绷的僵直,除开她的野蛮力气还真的如同死了一样。
“她是死了吗?”君暮雪的脚踝已被那老妇人纠缠的发紫,血液不流通的情况下这只脚很有可能保不住。
“或许我要切开她的手你会害怕吗?”巫慕棠柔声攥住君暮雪的手臂,纤弱的手臂仅在一掌之间,她犹豫了一会点了点头:“确实没有其他办法了。”
巫慕棠得到她的同意便对着言川喊道:“把你的刀扔过来。”
“好。”言川的怀里还躺着昏迷的阿芙,在这之前他已经尝试过多种办法了,但是她实在呛水呛得厉害,大脑缺氧昏迷了过去。
他伸手向自己的腰间探去,果然摸到了一把小匕首,他暂时脱不开身,只能抬手扔过去。
巫慕棠看着空中滑过的抛物线精准的接到了匕首,他刚要动手就被一道霸道的内力震慑开来,他倒在地上捂着胸口看向那人。
他身着一身暗黑色烫金滚边长衣,袖口的腾云祥纹,一头漆黑如墨的长发被一个金色的发冠挽起,修长的身躯笔直的挺立在那,与身后的天空浑然天成。
他独特的异瞳为他的神秘添砖加瓦,与生俱来的高贵气息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会驻足停留的程度,只是浑身上下透出的清冷疏离让人难以接近。
“你就是这么照顾她的?”司柏宣的嗓音阴沉的如同乌云密布的天空狠狠的压了下来。
“我!”巫慕棠还来不及解释,眼前闪过一道亮眼的光芒,刚刚死死纠缠的老妇人随着海水的流动飘的越来越远。
巫慕棠眸底的情绪翻涌,刚刚那么紧迫的情况却被他轻飘飘的一抬手化解了,他终究还是高看了自己,他与司柏宣的差距不是一星半点。
不过他并不想在心底里比较内耗自己的情绪,所以他站起来的第一瞬还是选择了朝着君暮雪走去,因为有阴阳花的存在,他这才发觉自己的脚踝也高高的肿了起来,这也导致他走得并不快。
君暮雪在刚刚的浪潮中消耗了太多精力,她的精神有些恍惚,所以她在这恢复平静的海水里坐了许久迟迟没有站起来。
司柏宣没有顾忌自己脚下踩着的锦鞋有多么珍贵,他径直踩进水里挡在君暮雪的身前:“她累了,我要带她回去。”
“她...”巫慕棠欲言又止,他摸了摸鼻子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刚刚他确实没能保护好君暮雪,这是不争的事实,他也很自责,可是他又该以什么身份阻止司柏宣呢?
无论从哪个方面他都能压过自己一头。
司柏宣冷着脸,语气严厉的说道:“师傅都不叫了?”
巫慕棠知道他在用师傅的身份压他,但是他不能反驳也不能有任何不满。
因为他不顺从就很难再见到君暮雪了,所以只能低下声音喊了句:“师傅。”
司柏宣听到他的服软并没有很高兴,因为他的本意并不是树立威严而是在明确让他认知自己的身份。
“小雪,我们回天宫。”司柏宣弯腰将失神的君暮雪抱起,小女孩终归是小女孩,哪怕平日多么活泼开朗在看到刚刚的景象时难免还会有些害怕。
她蜷缩在司柏宣的怀里瑟瑟发抖,不知道是海水太过冰冷,还是刚刚的老夫人太过狰狞,总之她在司柏宣和巫慕棠之间选了司柏宣。
司柏宣见她又重新依偎在自己的身上脚步不由自主的轻快了起来,上岸时瞥见正欲苏醒的阿芙厉声道:“回天宫。”
—月光殿偏殿
司柏宣还未走至门前,这门就像是见到了主人一样乖乖的自行打开,他脚步轻缓的看向怀里的君暮雪,她白皙的脸颊上总算是有了回温的血色。
她闭着眼睛安静舒服的贴在司柏宣的胸膛感受着他的心跳声,好似两人先前的隔阂就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了。
—神女殿
“她回来了?”白琬琰躺在铺着软垫的长椅上悠然自得的吃着水果,全然没有病人的模样。
可怜君暮雪为了她的病东奔西走还险些被那老妇人索走了命。
“是大帝殿下亲自抱回来的。”苦菊有些羡慕,怎么好事净让那君暮雪得了去,自家主子苦苦追寻万年都没能被认真对待过一次,这女人不过是被捡来的贱丫头却能备受青睐,平步青云。
“大帝对她真是关心备至。”白琬琰没发现的是她刚刚说话的神情扭曲且,怨毒至极。
是啊,从前有灵槐,现在有君暮雪,那下次呢?下次又会有谁?
能在他身边的女人更迭替换,而她却始终站在夹层之间不上不下。
她怎么能不恨呢?
“不过是一个野丫头,大帝殿下只是看准了她悲惨的身世才多加怜悯,自己的生父生母都不知道是谁还有什么脸活着?”苦菊说的一时兴起,都忘了她眼前这个女人也是对自己的父母一知半解,甚至连自己生父都寻不到踪迹。
不过她才不会屈尊去找一个凡间男子,她还没有那么迫不及待的想要认祖归宗。
“看来你的感慨颇深啊。”白琬琰的双眸忽明忽暗,让人看不出她的情感,语气上听来是不爽的,但是嘴角又高高的翘起,苦菊虽然在她身边多年,但偶尔也会因为她的多变而备受责备。
她宛如受惊的小鸟蹲在一边不动声色的摆弄着水果,白琬琰的声音尖利刺耳就像是指尖在瓷盘上来回滑动:“摸脏了你吃啊?”
“没...我怕殿下拿不到。”苦菊的手指微微蜷缩立马收了回来。
“我可不希望我的手和你一样伸的那么长。”苦菊知道自己不小心戳破了白琬琰的心事,所以才会惹得她那么生气,她也只能默默忍受,毕竟是自己做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