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陈大夫坐在床边,一手搭在谢无忧的腕上。
脸上终于露出两分舒缓:“好多了。”
“真的?”听到这话,沈清芙顿时掩不住脸上的喜色,“您的意思是,他……”
陈大夫点点头,收回手,起身:“最危险的关头,已经熬过去了。”
当初看着惊险,那脉象之弱,犹如风中残烛,稍有不慎就熄了。
“你还是有些福气的。”他站在床边,低头看着床上的人,“一次又一次难关,你总能渡过去,连老夫都感到惊讶。”
这一回,多惊险啊?马车在行驶中,他从上面跳下来了!
骨头没受伤,脏腑也没伤着,简直就是奇迹。
“咳。”谢无忧轻轻咳了一声。
他仰起头,看着床边,脸上掩不住喜悦的沈清芙,自己眼里也充斥了两分光彩。
收回视线,看向陈大夫,道:“有劳您了。”
陈大夫道:“老夫是受累了。”然后,看向屋子里的这些人,“你们府上的人,照料你很是用心。”
不管是谢不辞,还是沈清芙,又或者是丫鬟小厮们,都忙忙碌碌的,做事仔细又当心。
如果没有他们无微不至的照料,谢无忧会如何,还很难说。
“陈大夫说的哪里话。”沈清芙便道,“都是您的妙手回春,才能让他这么快就脱离危险。”
陈大夫摆摆手,一副不赞同模样:“老夫有几斤几两,老夫知晓。”
打了个哈欠,说道:“我去草堂了,有事使人叫我。”
这些日子,跟着医治谢无忧,他憔悴了很多,脸颊瘦了两圈不说,胡子都少了几分光泽。
“陈大夫慢走。”沈清芙说道。
等屋里只剩下自己人,她更是掩饰不住脸上的喜悦,看向床上。
他从ICU出来啦!
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接下来,只要好好照料就是了。
“这么高兴?”谢无忧微微笑道。
沈清芙看着他亦是焕发光彩的眸子,反问道:“难道你不高兴?”
谢无忧自是高兴的,但他却说道:“你看我高不高兴?”
“我看你……”沈清芙下意识要答,忽然住了口,看向屋里道:“瞧瞧你们大爷,他这会儿高兴不高兴呢?”
玉盏低头掩口,笑而不语。
拾翠亦是吃吃地笑,也不说话。
长寿就脸皮厚多了,他笑着说道:“咱们哪看得出来,咱们又不是把大爷放心头的那个人,咱们眼盲心浊,看不出来的。”
这话一出,众人纷纷笑起来:“是,很是。”
“可不就是吗?”
谢无忧也笑着。
他笑起来安静极了,只浅浅笑意浮现在脸上,眸光静静的朝她看过来。
沈清芙不由得笑不出来了,脸上有些发烫,狠狠瞪了屋里众人一眼,抬脚就出去了。
“大奶奶害羞了。”拾翠张口想说。
刚起了个头,被玉盏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
在屋里伺候的,没几个傻的,纷纷低头笑着,各自做事去了。
“小的去主院传个信儿。”长寿觑了一眼床上,便躬身退出去了。
里间,伺候的人渐渐都退出来。
只谢无忧一个人在里面。
他靠坐在床头,没有动。
脸上轻浅的笑意,慢慢淡没了。
能活着,当然好。
但人是贪心的,他不想只是活着,也不想只活个三五年。
“哒哒哒。”
脚步声往里间来了。
谢无忧偏头看去,只见她手里拿着什么,往床边走来。
“正好,五天过去了。”沈清芙脸上泛着轻微的粉,慢慢在床边坐下,“呶。”
她答应他的荷包,做好了。
一枚素雅青色底子的荷包,静静躺在她的手心里。
用墨绿色的丝线绣着修长的叶子,粉色丝线绣了几朵兰花。
抽绳编成了如意结,坠了玉珠和流苏。
“做的不好。”沈清芙低着头,脸上发烫,不敢看他,“但我没有敷衍,我很认真做了。”
谢无忧看着那只荷包,伸出手指,轻轻取过来。
握在手心里,抬眼看向她,神情柔和:“做得很好。”
沈清芙低着头,不说话。
好啥啊?
她自己几斤几两,她知道的。
就这么一个荷包,粗浅得不像样,她不指望他会戴在身上。
它就只配被压在箱子底下,趁着没人的时候,他拿出来悄悄看几眼,想一声“她用心给我做的”,她就知足了。
“我很高兴。”谢无忧看着床边,少女微羞的模样,心头涌上一层一层的浪潮,“我很少这样高兴。”
他似乎从没有这样高兴过。
如此鲜明的,真切的,带着暖意的情绪,让他感觉自己活着,真真切切地活在这个世上。
“你高兴就好。”沈清芙头也不抬地说。
安静。
他不再说话了。
空气里响起细微的簌簌声,沈清芙一抬头,发现他在拉荷包的抽绳。
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高兴。她用心做的礼物,被人喜欢着,怎么会不高兴呢?
“我再给你做一个。”她说,“下个月,等下个月给你。”
如果他等得起。
谢无忧一顿,抬起头,目光直直瞧着她,神色难懂。
正当沈清芙以为他不高兴了,忽见他启唇道:“两个月。”
沈清芙一怔。
“两个月后给我。”谢无忧说道。
沈清芙看着他,慢慢明白了,低下头,揪着手指。
他们心知肚明。她在用一根胡萝卜吊驴,而他就是那头驴。他知道自己是头驴,也知道手里的荷包是萝卜。
他是骄傲的,骄傲到让她把萝卜拿得远一点。
“太太来了。”院子里,响起小丫鬟的声音。
不多时,侯夫人进来了。
沈清芙连忙站起身,退到一旁。
侯夫人走近床前,脸上满是喜悦,说道:“我听长寿说了,是真的吗?”
谢无忧点点头,回答道:“是真的。”
“太好了,太好了。”侯夫人说道,竭力忍耐着,可还是有些哽咽。
她不由得伸出手,抚上大儿子的脸庞,想说:“苦了你了,都瘦了。”
但手摸上去,触感却不太对。
“你,你脸上……”怎么摸着,似是长了一圈肉?
谢无忧没明白:“母亲,我脸上怎么了?”
有饭渣?还是蹭上东西了?那刚才,他在她面前岂不是很失礼?
想到这里,他立刻抬手抚上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