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你话间提及,常家将军?”
常贵妃刚一坐下,便直勾勾盯着彪哥,迫不及待的问道,
对上貌美妇人急切的眼神,彪哥下意识避开视线,
多年刀尖舔血的日子让他习惯了藏匿身份,方才不顾一切当众质问仁帝,是因为他现在是东风寨的人,
若是真让仁帝得逞,众人对于东风寨和主子的憎厌情绪会达到高潮,
到那时他们有再多的准备和兵力也抵不过民意二字,
他出言维护的,不仅是主子三公主,更是东风寨的兄弟们。
眼看彪哥警惕非常,云华为了让他放宽心,开口向他介绍了一句,
“彪哥,这位是常贵妃。”
作为常氏族人,常贵妃特意前来找彪哥,无非是对彪哥驳斥仁帝话里提及的常家将军起了疑心,
李朝上下,姓常的将军并不多,战死疆场的常将军父子便只有京中常氏,也就是常贵妃的母家,
云华也正是因此才对常贵妃放心一些,她绝对不可能是仁帝的探子,甚至有可能……
听见常贵妃三字,彪哥眸底闪过一抹晦涩,艰难的开口,
“贵妃娘娘想知道什么呢?”
“关于当年常家父子战死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常贵妃此言一出,常松晖坐不住了,
死去的常家父子,正是常松晖的祖父和父亲,
难道当年他们战死沙场,还另有隐情吗?
彪哥看了一眼神情激动的两人,收在身侧的掌心紧紧握拳,似是极力压抑着什么,
“我是仁帝身边自小培养的暗卫,替他出生入死,做了不少亏心事,”
“常家父子战死,其中内情我也略知一二,”
先帝在时,西北战事打的火热,朝中武将无不摩拳擦掌,存着雄心壮志,
仁帝即位后,西北战事逐步成为僵局,不仅耗费了大量兵力钱财,且武将里出了不少名声赫赫的人物,
符后娘家是开朝元勋,常家父子纵横疆场,岳家也是青年将才,
或许是为了开创一个文德贤圣、富庶仪礼的盛世,又或许是仁帝本人在这些一呼百应的武将身上感受到了威胁,
他开始着手打压这些武将,对文臣谏员亲厚起来,
他做的第一步,是打压当时功高震主的常家父子,
常家早年在西北战事中屡立战功,民间拥戴非常,
后来在一场小伏击战中,仁帝派出自己的暗卫埋伏在常家父子必经之路上,
趁常家父子战胜西北后毫无防备之时,直接出手了结了他们,接着嫁祸给西北,
常家从此一落千丈,原本与仁帝青梅竹马的常文染也失去了当皇后的机会,屈居贵妃之位;
他做的第二步,是毁了自己的外祖一家,
符太后突然病死,符老将军被迫还乡,符皇后也幽居在福宁宫中,
皇后一脉的嫡子嫡女,皆没有好下场,
当年二皇子溺亡的芸沛池,离仁帝的书房极近,
芸沛池里的水不深,照理来说是淹不死人的,但当时因仁帝路过,特意支开了所有人,二皇子究竟是怎么掉进芸沛池里的,谁也没看见;
他做的第三步,是打击岳家,
岳家原本只是一个小小的武将,后来西北战事有功,仁帝许诺了他将来嫡子的侯爵之位,
可没想到,这个岳将军在戍守西北的十余年里生出了异心,
他上书仁帝数次,要求停战止水,可仁帝没有松口,他便私自挪用战事开支,购置了大批灰石,
原本仁帝对此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但后来岳将军越发大胆,娶了常家四姑娘做续弦,合力常家一起联结众多武将私下签署停战请愿书,
仁帝终于坐不住了,他派出暗卫将岳家众人溺毙在了护城河中,以儆效尤。
常松晖砰的一声出拳砸在桌上,阴沉的脸色快要滴出水来,
常贵妃的面色苍白一片,浑身轻轻颤抖着,
彪哥将这些事最后做了个总结,
“仁帝借着西北的战事,几乎拖垮了整个李朝所有的武将世家,放眼今日的朝堂,还有能真正领兵出征的将军吗,”
“西北正是欺负咱们朝中无人,才敢趁着水灾的当口攻过来,若是岳将军、常将军、符将军还在朝中,借他们十个胆子也决计不敢。”
常松晖眼中泛起猩红的血丝,看着甚是骇人,咬牙切齿的说道,
“他这么做,又有什么好处呢?”
常贵妃抬手揉了揉常松晖通红的手掌,心疼的垂泪,语气凄怆,
“朝堂就是一盘棋,势同水火,他需要的是两相平衡,相互制约,”
“若是一方独大,他就不好操控了,”
“武将的壮大是为了维系西北的战事,一旦西北战事陷入长久的僵局,武将就失去了势大的意义,成了他的眼中钉,自然是要拔去的。”
说完,常贵妃起身离去,临出门前深深的看了一眼常松晖,
不知是说给常松晖听,还是说给她自己听,
“然而,他也该为我父兄的死,付出代价。”
常贵妃离开后,众人再次陷入长久的沉默,空气中满是浓重的压抑氛围,
常松晖率先告辞离去,彪哥也以收拾行囊、照顾素客为由离开了,只剩下云华和云阔两人。
云阔本想跟着离去,却被云华一把拽住了衣袖,
阳光没照到的地方,云华垂着头,敛在昏暗之中,
“大姐姐,你怎么了?”
云阔察觉到云华的不对劲,出声询问,
羽睫轻颤,云华轻启红唇,
“云阔,你知道水火不相容、平衡是什么意思吗?”
无论是在娜塔口中,还是少钦口中,都提及过止水的方法在于水火不相容和平衡,
乍一看,这止水的方法真是让人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
可刚才听了常贵妃一番话,她突然悟出了些什么,
朝堂上文武双方要两相平衡相互牵制,这是制约之道,
那么水与火之间也得旗鼓相当才能达成平衡,
水与火的确不相容,但这场祸及天下的大水,是由棠溪的身躯幻化而来的,最初是为了制约少钦的暴戾之气,
如果简单的将棠溪看作水,少钦看作火,那么水的存在本身就是为了压制火,所以他们是平衡的,
火多了,水便多了;火少了,水便也少了,
虽然仁帝派人打破了矿洞的潭水,导致大水倒灌,水灾泛滥,
但是水其实没有突然变多,只是从矿洞的潭水里转移到了地面上,
换句话说,
水和火,一直都是平衡的。
如果从这种思路去看,要想止住泛滥天下的水,只有两种方法,
第一种,将水送回矿洞的潭水中,不再为祸人间,
但是常言道,覆水难收,这种方法恐怕不可行,
那就只剩下第二种,
削弱火,
火少了,水也自然会跟着少下去,这样才能保持平衡。
云华愣住了,按这样推算下去,止水的方法,竟然是削弱少钦的力量,
少钦这种活了数万年的上古山神异兽,凭他们凡人之躯,能伤他分毫?
可是少钦自己也曾交代过云华止水的事情,想必此事一定是可行的,且留有一定的余地,
想及此处,云华招手唤云阔过来,附在他耳边,
“云阔,帮我去查证一些事情,”
“自从大水席卷泛滥以来,有没有曾经止住或者退去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