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仁帝被当众揭穿引发大水的真相后,灾民便成群结队的想往皇宫里冲去,
谁若是擒住仁帝,便是立了大功一件,
为了避免乱象,皇宫四处宫门深锁,形成了个严丝合缝的保护圈,丝毫不敢松懈。
京中以外的地方,仁帝更是心焦不已,
符氏带领着东风寨的流寇起兵谋反,四处围剿李朝散落的军队,
他们溃不成军,在流寇手中连连败退,
符氏大军,直逼京中而来。
祸不单行,在这种当口,大水愈加泛滥,
早上起床的时候,云华惊讶的发现,她竟一脚踏在了水里,
大水肆虐南方之后,已经悄然没进了京中,
而且以一种极快的涨速在京中蔓延开去,不过几个时辰,就已经涨到了膝盖那么高。
玉雨玉茗扶着云华和素客走到岳府门口,正好撞见从金铺匆匆赶回来的彩云和刘妈妈,
刘妈妈焦急的望着云华,面上满是惊惧,
“小姐,大水漫进来了,咱们快些北上躲灾去吧。”
云华没有贸然开口,只是站在岳府门口,朝整个京中眺望而去,
诚然京中涨起的大水让许多人家匆忙北上,但是仍有不少人选择留了下来,
京中是李朝国都,对李朝人而言绝对是个不一样的存在,
凫州水灾,他们可以北逃,
南方沦陷,他们可以北逃,
但是京中,他们不愿意轻易放弃,
若是连京中都这样轻易的放弃了,岂不是说明整个李朝都溃败在水灾里了,
此时尚在犹豫的人,还有很多。
云华想起在沛章的梦中,京中水灾之后,不出一个月,几乎整个李朝、西北都淹在了水中,
速度之快,不是北上逃亡来得及躲避的,
逃离的速度根本比不上大水蔓延的速度,一旦匆匆离开了,就真的是自断了后路,
至少现在的京中,粮食还不缺乏,他们还能够坚持一段时间,
可这种坚持是没有意义的,等到大水彻底淹没京中,他们还是不得不离开的,
云华面色凝重无比,一直北逃不是办法,得想出一个长远之计,
梦中人们因为匆匆北上,缺少粮食,缺少船只,弄的分崩离析,
沉思许久,云华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正色看向诸人,
“离开不是长久之计,我们得留下来,造一艘大船,一艘能够容纳万人生活的大船。”
小舟小筏自然也能够托起人的身体,不至于淹死在水中,
可人到底无法长久在小舟小筏上生存,
小舟小筏上没有厨灶,没有足够的粮食,没有遮身更换的衣物,
若是能造成一艘大船,将京中的粮食搬上去,一切物资都妥善存放,那么人们能够在大船上生活相当长一段时间,
而云华也能够趁机找出削弱少钦的方法,彻底止水,化解这场浩劫。
心神微定,云华扬声向过往的人们解释了一番,
那些尚在犹豫之中的人们,一听云华的计划,也附和起来,
“是啊,咱们逃到哪里去也终究是流离失所,不如就像岳姑娘所说的,造一艘大船,说不定能捱到大水退去。”
“众人拾柴火焰高,造艘大船一定比各自准备的小舟要牢靠许多。”
及膝高的大水仍在蔓延,有人提出一句质疑,
“可是,这大水不停的上涨,京中马上就被淹了,咱们上哪儿造船去?”
云华逆光而立,杏眼含笑,微风吹拂起她的裙摆,看上去矜贵而意气风发,
“就在京中造船,我们把城围起来防水,为造船拖延时间。”
当下,众人便尽快将四处城门都紧紧合上,不叫大水随意淌进来,
人们也兴高采烈的为造大船而想办法,
翻出自家的木桌椅、木床,
捡起院中堆满的柴火,
拆下自家的门匾,
条件稍好些的人家,直接拿出了上等的木材,
各种铺面也着手将商货运了出来,
有的拿出了上等的丝绸,
有的运来各式调味香料,
有的赶着家畜牛羊鸡鸭便来了,
京中的大街上,霎时堆满了各种要搬上船的东西,
人们忍不住露出喜色,开始畅想这艘大船要怎么造,甚至连图纸都已经准备好了,
然而他们还是太过乐观了一些,这场堪称天下浩劫的大水,岂是几扇城门能够抵挡得住的。
大水涨的快,流速也急,从城门各处漏洞里渗进来,京中的水位仍在上涨,
城门堵住的大水在墙外也飞快的聚集,隐隐有要将城门冲垮的趋势,
眼看城门摇摇欲坠,众人只得暂且放下造船的幻想,忙着去堵城门。
有什么拿什么,只要是实心的东西,哪怕是间上好的铺面,为了堵水也被拆的七零八落的,
人们将手边近处的东西塞满了城门的缝隙,确保不会再从里头渗水进来,
接着就是想办法抵住城门,
外头高涨的大水不断冲击着城墙,众人没法子,只能凭着肉身抵在城墙后,减缓大水的冲击力,
“姑娘,我们去抵住东边的城墙。”
彩云和刘妈妈带着一大批人急匆匆往东边去了,岳家的府邸正在那个方向;
“大姐姐,商会一定会死死守住西边的。”
商会总舵枫语别院正是在京中城的西沿,云阔领着商会众人赶过去了;
“我们,我们也能抵住一边!”
衣衫褴褛的灾民们纷纷撸起袖子,虽然都饿的面黄肌瘦,但还是前呼后拥着往城南去了;
霎时,京中城的东西南三侧都已经稳稳抵住了,只剩下北边还在飘摇,
正在云华为难之时,一个锦衣玉袍的身影和一个肥头大耳的身影在她身后开口,
“我带人去!”
“我带人去!”
转过身,便见那锦衣玉袍的男子一把抖开手中的碧玉扇子,露出“风流倜傥”四个大字,
无奈叹口气,云华认出了这位卖弄花屁股的大公鸡似的男人,
户部侍郎钱大人家的公子,人称,钱少,
“哎呀,我钱家也是财大气粗的主,这种生死存亡的关头当然义不容辞啦,”
暧昧的桃花眼朝云华眨了眨,引起云华一阵鸡皮疙瘩,
偏偏钱少自信异常,破天荒夸了云华一句,
“喂,岳家的丫头,你虽然家世低了些,但是端庄昳丽、临危不乱、能堪大任,比那些乖巧娴静的要强上不少,小爷承认从前是看走了眼!”
云华知道,他说的是从前他偏帮四公主时贬低自己的事情,
不过那时的云华会为了容貌与人置气,存着一较高下的心思,
如今历经这么多磨难,心性也坚韧不少,不再在乎外人眼中的美貌了。
钱少身旁的那个肥头大耳膀大腰圆的男人也开口了,
他搓搓手,笑着露出满口大金牙,
“我苏式金铺雄霸一方,且有东家做后盾,自然也要出一分力。”
此人正是岳家金铺的死对头,苏式金铺的苏掌柜,
他将赘肉堆叠的肚子一挺,高傲又自信的开口,
“虽然我苏某不才,没什么雄心壮志,只想美人在怀酥弱无骨,举杯邀月享珍馐无数,”
他一边说一边眯起眼,像是真的有美人、美食、美酒摆在面前正在享受,
但下一秒却画风一转,一腔正义感几乎就要从他油亮的光头上破顶而出,
“但是苏某人也有一腔报国热忱,你瞧,这京中城啊,没了我苏某人就是不行。”
云华哑然失笑,目送两人领着大批人马赶往城北,
现在,京中城东西南北四面城墙都有了支撑,哪怕外头大水汹涌泛滥,也进不了京中城半步。
四面坚实的城墙抵挡之下,大水肆虐的李朝土地上,留有最后一片净土,
水声汹涌的拍打击拂在城墙上,墙内众人齐心协力对抗着大水,
他们支撑着城墙,也支撑起来坚不可摧的信念,
人定胜天,这场大水终究敌不过他们,打不倒他们,
“哈哈,让这大水来得更猛烈一些吧!”
“你可别说大话了,赶紧闭上乌鸦嘴!”
“怕什么,现在我就在这儿撑着城墙,等大船造好了,我就上船躺着,这大水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众人支撑起的城墙之内,大水尚且还灌不进来,
那些积攒起的造船物件还堆放在城中的大街上,
有人突然反应过来,窃窃的发问,
“可是……我们都在这儿抵着城墙,谁去造船啊?”
众人幡然醒悟,后怕起来,
他们没有人手去造船了!
正在众人心慌之际,数百道身影正在整齐有序的靠近京中城,
哗啦,啪嗒,
一阵子接二连三的巨响过后,抵着墙的众人诧异的抬头,
正巧与一帮趴在墙头的人对视上了,
他们穿着粗布麻衣,短袍扎袖,脸上被晒的黢黑,行动间确是整齐有序,
一看就是出身草莽,但又是有组织的,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能出现在这里的,
只剩下……
东风寨的流寇!
符氏的兵马已经攻进京中了?
为首的一胖一瘦两个流寇望见人群中的云华,激动的招手,
“华姑娘,是我们!肥三、猴儿五来啦!”
说着,两人推搡着率先跳下了城墙,
胖的那个揉着摔疼的屁股,瘦的那个扶着硌到了的肋骨,
两人龇牙咧嘴的勉强站了起来,小声嘀咕着,
“第一次来京中城,可别丢了咱东风寨的脸面,”
“是呐,不愧是国都,规矩真严,”
“来帮忙也不给开门,只能翻墙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