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的时候,贺铸便找上门了。
首先为谈判未达预期结果的事向苏过道歉,再把自己的分析说了一遍。
“辽、夏已经摆出了共同进退的架势,所以两国使臣变得十分坚决,”贺铸说道:“尤其是党项人那边,现在是稍不合意就翻脸。”
苏过笑道:“无妨,没有直接归国,事情就还有余地。”
贺铸问道:“叔党认为我的失误在哪?”
“主要是情感上压得太狠了,又低估了联姻一事对党项人信心的增加,”苏过笑道:“但补救得很好,周美成留下了使团,你又及时地被撤职。”
“那明日叔党可有把握?”贺铸问道。
“一半一半吧,”毕竟是宋人留下了两国使者,多少也算露怯了,苏过说道:“好在西北的要求是三万人,而不是五万,还有空间可以操作。”
贺铸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这事没办好,不知朝中会如何处理,我还有机会去西北吗?”
“也不能说办砸了,韦州城就是方回兄的功劳,只是未获全胜,”苏过安慰道:“但在谈判桌上拿下一城,已是大功一件了。”
贺铸叹道:“但求一州,不敢多想。”
苏过知道他的憋屈,笑道:“方回兄挑个地,我来试试看。”
贺铸其实就想去边境看看,问道:“叔党可有建议?”
“若是想领略异域风光,沙州城地处东西要道,是个不错的选择,”苏过介绍道:“若是想到前线看看,方回兄争取到的韦州城最佳。”
“寄到玉关应万里,戍人犹在玉关西,”贺铸笑道:“可不敢耽误军事,我愿去沙州。”
苏过点点头,西北不算热门地,他还是有把握的。
第二日,看到大宋的正使换成了苏过,耶律淳和李至忠都有些惊讶。
苏过自来熟地上前打过招呼,又笑道:“听说前几日闹了点不愉快,我可是从千里之外赶回来的。”
耶律淳哦了一声,好奇道:“不知前些日子去了哪里?”
“跑了趟大理国,”苏过解释道:“段氏向我朝称臣后,总得派个人过去看看。”
耶律淳笑道:“贵使辛苦。”
李至忠还记得苏过将小梁太后称为首恶的事情,不耐烦道:“上次便是与你谈崩的,宋廷又派你来,是不打算接受我们的条件吗?”
“上次的事不能怪我,”苏过笑道:“我可是建议贵国早点让夏主亲政的,是你们不同意,不然就没有这一次的事了。”
李至忠无奈地发现苏过说的是对的,因为小梁太后自己也承认了这点。
“我国的条件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毕竟气势不能输,李至忠还是不客气道:“宋廷接受,我们便继续,不同意的话,我们立马就走。”
“谈判的事可不能急,”苏过说道:“上次我极力促成和议,你们非不同意,调头就走,结果呢?”
耶律淳抢先问道:“贵使的意思是接受我们的条件了?”
他不想闹僵,见苏过说话缓和,便想早点结束这场为期数月的和谈。
苏过一副为难的样子,说道:“我也不瞒着,西北那边传回的消息,确实是有部分党项士卒不愿回去,其中大多数是河西人,还有小部分是汉人。”
见李至忠要爆发,苏过赶紧又道:“这也是人之常情,汉人就不说了,都是夏人从我国劫掠去的,河西的党项人故土难离,贵使也需体谅下。”
李乾顺交给李至忠的底线是换回大半士卒,其实六万就勉强够了,但他还是想多争取些,于是故意沉默了一阵,这才闷声道:“这样的士卒有多少?”
苏过没说假话,坦然道:“大概三万左右,这个比例贵使应该是清楚的,我没有虚报。”
耶律淳满意地微微点了点头。
李至忠还想挣扎下,说道:“可否额外再花钱将这三万人中的党项人和其家人一起赎回?”
党项人口太少,能多带点回去总是好的。
“我建议还是不要了,”苏过真心劝道:“一来这些党项勇士可不便宜,二来他们拖家带口回了兴庆府,如何安置也是个大问题,搞不好还会出乱子。”
李至忠纠结地没有说话。
耶律淳替他做主,说道:“那便这么定了。”
苏过笑道:“这不就好了,大家各退一步,肯定是能谈成的,何必闹得那么难看。”
接下来,几人又商量了下如何归还俘虏,如何交割城池土地的事,大的框架确定后,这些都很快完成了。
苏过起身笑道:“大功告成,晚上的宴会上,大家终于可以开怀畅饮了。”
李至忠还是一副不爽的表情,说道:“待我国国主和大辽公主成亲的日子,欢迎贵使去兴庆府喝上几杯。”
苏过哪里怕他这暗戳戳的威胁,笑道:“贺兰山下果园成,塞北江南旧有名,有机会我肯定是要去看看的。”
这是唐人韦蟾的诗,写的是灵州。
李至忠嘴上没占到便宜,哼了一声便离开了。
苏过对耶律淳苦笑道:“党项人在文化方面,真应该向北朝多学习下,实在是不知礼法。”
耶律淳是一点没听出这有表扬大辽的意思,拱拱手也离开了。
周邦彦这才松了口气,喜道:“总算是有惊无险,顺利过关。”
“是啊,”苏过也有些累了,说道:“可以好好休息一阵了。”
不过周邦彦还是不解道:“叔党是如何知道他们会再让步的?”
“试试罢了,”苏过笑道:“他们能被你留下来,就说明还有余地,我再帮他找好理由,让他回国后好交差,这事就有很大把握了。”
周邦彦叹道:“听着容易,我怎么就想不到。”
苏过笑了笑,这次谈判,宋人的优越感都有点强,怎么会站在一个西夏使者的角度考虑问题。
和谈一事顺利结束,苏过入宫交差。
赵煦揶揄道:“卿这张嘴,确实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臣就当官家这是赞语了,”苏过笑道:“赏赐可以不要,假期不妨多给点。”
赵煦点头道:“明日朕召集宰执议事,卿也一并过来,交代完大理的事,再总结今年新法的施行情况,便提前休沐吧。”
苏过赶紧谢恩。
不觉又是一年,新法还在磕磕绊绊地摸索中,但大宋与苏过刚来时,已不可同日而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