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众人一起离开皇宫后,苏过便被苏颂留下了,眼下他有几桩事情都需要找苏过。
首先是水运仪象台的制作,历时三年多,终于要完工了,想让苏过一起编写仪象法要,就是这部仪象台的说明书;
第二件事自然是关于军器监的,大宋的军器监是神宗朝时效仿唐制设立的,元祐之后受大环境的影响,对人员进行了精简,不算一个热门去处,尤其是以苏过的家世出身来说;
第三件事是关于市舶司的,朝廷愿意对出海的商队提供护航,但需要拿出具体的章程来,想问下苏过的意见。
苏过先推了第一件,笑道:“法要我可写不出来,但有个现成的人选可用,眼下沈存中就在润州,他的巨著就要完成了,正好请来京中。”
沈括的《梦溪笔谈》历时数年,也要完成了。
至于第二件事,苏过毫不犹豫地答应了,经历了环州一战,他对眼下的战争有了初步的认识,自信可以在兵器上做出改良,如果再能得到沈括相助,他就更有把握了。
第三件事他表示爱莫能助,但可以让高伸提供些想法给市舶司官员参考。
苏颂笑道:“看来叔党是早有准备,一环扣一环,就是想让朝廷帮你把沈存中给召回来。”
沈括涉及当年的永乐城之败,要不是哲宗继位大赦天下和给朝廷献上了《天下郡县图》,眼下他只怕还在哪个犄角旮旯里蹲着呢。
不过时隔多年,朝廷既然已经给了他恩诏,重新起复也不是难事。
这事苏颂答应了。
倒是去军器监的事,他补充道:“你回去与子瞻、子由再商量一下,那可不算什么好去处,我不想为了这事坏了两家的交情。”
军器监级别最高的监事也不过正六品,军器少监从六品,军器监丞从八品,主簿九品,再往下就是无品的吏了。
苏过要是去了,苏颂计划为他争取一个权军器少监的职位。
大宋官制方面极为复杂,但也最灵活,升官不用一级一级的来,实在差得多的,还可以算作临时差遣,在官职前面加上“权”或者“试”字。
苏过笑道:“父亲和叔父就巴不得我留在京城,怎么会挑剔。”
苏颂点点头,也道:“战场确实不是你该待的地方,军器监也只是暂时的,等你出了成绩,我再为你请功调职。”
苏过笑着谢过,朝中有人就是好办事啊。
所以见到宗泽的时候,苏过第一句话就是:“真是愧对汝霖兄啊,我堕落了,靠关系混进了军器监。”
宗泽一头雾水地听他讲完来龙去脉,大笑道:“人与人可真是没法比,叔党这出身,我还羡慕不来呢。”
两人又重新梳理了一下青唐的事,对吏部的例行问话也做了个排练。
苏过其实并不担心攻打青塘的事,而是更担心打下来之后的管理问题,阿里骨肯定不是西北军的对手,但西北军未必懂得如何安抚那帮吐蕃人。
宗泽听了他的顾虑,也说道:“朝廷还是得另外派人前去。”
苏过摇头,叹道:“这个时候派人去,会影响战事。”
他没明说,但其实就是不相信文官,朝廷太早派人过去,势必会干预战争的进行。
宗泽闻言古怪道:“有个问题我疑惑很久了,叔党你怎么就觉得我适合去边境呢?”
苏过打了个哈哈,笑道:“我会看相,第一眼见到汝霖兄,就知道你文武兼修,是个能治国安邦的大才。”
“冲你这话,我也得请你喝上几杯。”宗泽豪气道:“走走走,今天我做东。”
去西北的差事有了着落,宗泽总算松了口气,再等下去他都打算回老家了。
不回西北的苏过,回家写信与章楶说明了情况,但其实他去的这几个月,除了参加环州之战,日常也没处理什么公务,离不离开都不影响什么。
军器监的事还没下来,所以苏过难得地有了一段空闲时光。
每日要么在农庄逗逗李直方的女儿,要么去天机阁看看李廌整理的苏轼文集,实在闲了还可以去高杰那里看看蹴鞠比赛。
当个游手好闲的纨绔,真是太安逸了。
不过好日子没过几天,他的任命都还没下来,苏轼就先接到了朝廷的调令,将回京担任礼部尚书一职,为赵煦的首次郊祭仪式做准备。
苏过左右无事,便又跑了一趟颍州,亲自去接父母回来。
苏轼看着给儿子当跟班的李直方,也是一阵无语,叹息道:“我怎么就没看出来,你还有这招揽人的本事呢?”
苏仙的第一反应是,老实的李直方肯定是上了他儿子的当,县尉不当,军中也不去了,居然跟着一个八品的推官当哪门子的门客。
苏过得意道:“爹爹不知道的多了,我马上就要去军器监任职,到时候一定叫大家大开眼界。”
苏轼已经知道此事,苏颂和苏辙都写信与他说过了,他的态度是,这儿子管不了了。
好好的一个探花出身,一会去西北军中,一会又跑去被冷落的军器监,实在是不走正道。
不过苏轼有这点好,他不支持,但也不会过分反对。
不然在这个讲究孝道的时代,苏过若是背上了忤逆父亲的不孝名声,那算是完了。
苏过也很感激这点,所以一家人刚回到农庄,他立马就安排了一大桌好吃的,让苏轼这个美食家过足了嘴瘾,也少训了他几句。
第二日,父子俩来到东府,向苏辙了解朝廷最新的情况。
宫里召苏轼回京,是为年末冬至日的郊祭之礼做准备的。
大宋基本维持了汉唐以来,三年一次的天子郊祭制度,今年特殊,是因为里面还因为涉及到神宗时的改制和当今官家亲政一事。
往年因为赵煦年幼,这项工作都是指派相关大臣代劳的,今年他将第一次亲临郊祭现场,就对采用什么样的祭祀方式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连刘禅登基时,都知道“政由葛氏、祭则寡人”,所以想借郊祭一事顺理成章完成亲政的赵煦,自然对此事抱有极大的希望和政治目的。
他打算出手了,至少得让朝中的大臣们看到,官家已经到了可以亲政的年纪,是时候结束已经维持了七年多的垂帘听政了。
之所以着急,是因为有不好的先例在,仁宗皇帝就是在太后刘娥去世后才亲政的,那会他都已经二十四岁了。
而在大宋,祖宗之法至高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