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六日,官家赵煦临幸文德殿,册封孟氏为皇后。
孟皇后比赵煦年长三岁,是太皇太后高氏和太后向氏从百余位官宦世家之女之中,精心挑选出来的。
没有发言权的赵煦如提线木偶般完成了一应流程,他对立这位孟姐姐为皇后并无意见,只是对选中她的人有些膈应。
太皇太后虽然有还政的说辞,但并无实质性的举措,成年后的赵煦已经有些按捺不住了。
立后仪式完成后,召见苏过的命令终于下来了。
不过与苏辙说的有些偏差,奏对地点是在宫中,不仅是执政们在,太皇太后和皇帝也在。
朝廷同时下令,尚书右臣苏辙为门下侍郎,翰林学士范百禄为中书侍郎,以梁焘和郑雍分列尚书左、右臣。
后面两人都是御史起家,梁焘是朔党的核心成员,郑雍则是将朔党领袖刘挚攻击出朝的主力输出。
苏辙这一轮算不上升官,只是改了差遣,仍是正二品的副相。
苏过有些头疼,几位宰执本来都已经说得差不多了,可太皇太后也在,他就有点犯怵了。
这个老太太可是一心以和为贵的,看来是对宰执们的上奏有些不满了,所以才亲自参加这次的商议。
一时间苏过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只能见招拆招了。
到了入宫这日,穿着一身绿袍的苏过格外打眼。
见过两位圣人后,众人依座次坐下,此次苏过是以官职入场,所以终于混到个角落的位置。
第一个开口的还是枢密使韩忠彦。
他首先介绍了与西夏和谈的进展,表示党项人已经退兵,前来请罪的使者也已经在路上了。
娘娘赞许了几句,岁赐的事两人是提都没提。
接着韩忠彦又提出进攻青唐一事,当然,是以章楶的上奏为准。
宰执们都已知道此事,刚收拾了西夏,顺势再教训一下为虎作伥的青唐,他们都持默许的态度。
司马光去世后,朝中如走马灯一般换了诸多宰相,吕大防不是能力最强的,但他胜在不结党不挑事,有私心但又不影响公务,所以很得宫中信任,朝中风气也就慢慢好一些了。
若还是司马牛掌权的时候,章楶都未必能发起这一轮的挑衅。
娘娘开口道:“此次夏人寇边,青唐并未出兵,何故混为一谈?”
宰执们都默不作声,苏过偷瞄了一下,暗想:“难道该我说话了?”
关键时候,还得是亲叔,苏辙见冷场了,回道:“青唐阿里骨不服教化,兴兵犯境非在一时,此次是因为夏人自身托大,而青唐自鬼章被俘后,实力大损,还在恢复中,所以才并未一同出兵。”
娘娘又道:“既然对方没了进犯的实力,遣使招抚就是了,何须动兵。”
大家继续保持沉默。
苏过一看,这帮人真是靠不住,之前明明都不反对,这会娘娘一问,一个个却都怂起来了。
他小心地站起身,恭敬地回道:“青唐人一向反复,眼下肯定愿意臣服,但为长久计,还是应该出兵收复,一劳永逸。”
娘娘对开战一事顾虑甚多,她认为神宗就是因为对西夏战败,这才郁郁而终,所以还是否定道:“加强边境防御即可。”
苏过又耐心地分析了眼下的局面,西夏国母战败,回国收拾了不服她的势力之后,肯定是会卷土重来的,那时青唐也缓过劲来,若与西夏联手,西北边境又是一场灾难。
现在趁西夏内部纷争,先攻占了孤立无援的青唐城,也可以威慑西夏的西凉府。
枢密使韩忠彦问道:“青唐一战可下吗?”
“可以,”苏过见终于有人帮腔,忙答道:“我与章经略商议过,青唐下辖的诸多部族比较分散,只是名义上归附阿里骨,大军只要分而化之,剿抚并用,拿下青唐不是难事。”
苏过还打听了,目前熙河路经略使是姚雄,姚家也是西北名将世家,对付一个日落西山的青唐,肯定不是问题。
苏颂这时开口问道:“拿下青唐后,该如何处理?”
“将阿里骨内迁,另立赞普后人为青唐之主,除了驻军之外,其他事务可交由吐蕃人自己处理。”这些都是常规操作了,汉人对异族一向喜欢羁縻政策,只是在军事上做得太差,总想靠施恩感化,放弃了武力威慑。
已经说开了,大家就畅所欲言,范百禄也道:“青塘若平,便可联合西域对辽夏两国的西南边境形成牵制,缓解北边的紧张局势。”
苏过称是,补充道:“青唐富庶,就是因为占据了中原通往了西域的商道,他们比党项人聪明,懂得该如何做生意,所以大家都从那里走。”
西夏人明面上不禁止通商,暗地里却喜欢做无本的买卖,经常劫掠各国商队,所以变相地造成了青唐的繁盛一时。
苏颂笑道:“苏推官在商道一事上颇为上心,之前提到的市舶司改制一事,朝廷也在考虑之中。”
“国家不可与民争利,”苏过自然得顺着他们的逻辑来解释这个事了,答道:“保护好商队,不用加税,市舶司每年的赋税就可以增加,重新夺回通往西域的商路,也能增加朝廷的税赋。”
一定要强调是夺回,不然道理上又是有缺陷的。
娘娘听他们讨论半天,这才有些动摇,问道:“若要出兵,代价如何,几时可定?”
这个苏过已经盘算过了,眼下已是五月中旬,等熙河路做好出战准备,至少还得几个月,所以他谨慎答道:“据章经略推算,秋后出兵,西北几路各出万余人,岁末或者明年初,便足以拿下青唐。”
这话本来该由韩忠彦来答,但苏过想也知道此人肯定没做功课,便越俎代庖了,不过也没忘打上章楶的旗号。
娘娘又问:“打下后又需留下多少人马驻守?”
“按常例即可,青唐下辖的数城,收回后可改为州,划归熙河路或另设一路统一管理。”苏过答道。
说到这里,基本上大家都没有意见了,再往后治理的事,就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得清楚的了。
吕大防总算开口了:“此事,还需熙河经略使拿出整套方略,朝廷才能最终定夺。”
苏过点头称是,顺势说了让宗泽前往熙河路的事。
这个事与苏颂有关,毕竟是他要求苏过留在京城的,所以接口道:“此人殿试文章虽然无礼,但足见一片拳拳之心,既然他愿意去西北建功,着吏部考核后,可以遂其愿。”
众人皆无异议,宗泽只是犯了个读书人都爱犯的错,不过这是在大宋,考试时骂骂皇帝、骂骂宰相这种事,等你坐上高位,就是一段佳话了。
毕竟在座的这些人,谁年轻时没放过几句厥词。
商议已定,娘娘也再无异议,只等着熙河路的回复再定是否出兵。
苏过紧张地擦了下汗,不小心看见官家赵煦正在那发呆,一点也没有新婚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