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过整晚都睡得不踏实,第二天早早地便起了,来到天机阁,坐在后院里发呆。等王夫人忙完早上的事,才发现儿子已经不在家了,忙让下人出去寻他。
安静地一个人待了会,苏过摇摇头,今日还得去裁缝铺和酒楼,真是一刻不得闲。
老裁缝如今安逸得很,儋州买回来的棉花都没有了,铺子里根本无事可做,如今每月能在高俅那里领份工钱不说,还有大把时间可以拿来做私活。
所以见到苏过到来,老裁缝忙收起手里的活计,低声辩解道:“衙内,我这也没什么事,所以……”
苏过不在意地挥挥手,说道:“不用与我说这些,我过来是来问棉花还剩多少的?”
“应该还可以做一床棉被,”老裁缝答道:“不过昨日高掌柜带人将剩下的棉花全都取走了。”
苏过点点头,那应该是高俅和宫里人一起过来拿的,看来明天连带进宫的东西都没了,真是不给自己留后路啊。
他叹了口气,出门往酒楼而来。
高俅兄弟都在这里等着,蒸馏白酒的事他们还不放心交给别人,再加上苏过昨日答应今天过来做蔷薇水,三兄弟也都很期待。
苏过先问了下高俅棉花的事,果然是被宫里人都带走了,看来是早有计划,一边差人找高俅打探情况,一边让苏轼带自己参加经筵。
抛开那些,苏过检查了下泡在水里的花瓣,在这个季节,只有梅花、水仙和山茶花了,也不知效果如何,且试试吧,给高家兄弟演示了制作流程,后面别的花他们自然会照葫芦画瓢。
先拿梅花做实验,蒸馏白酒的瓮太大了,苏过换了个浅一点的陶罐,将梅花带水一起倒进去,然后倒扣上带玻璃管的漏斗,试了试尺寸,勉强能用,后面则与蒸馏白酒一样,长长的玻璃管连接起来,穿过盛有冷水的木桶,最后是接收的玻璃瓶。
一切准备就绪,这回不用控制温度了,直接让高杰大火烧,临时拼凑的设备密封好像差了点,苏过修修补补,过了好一会才看到蒸汽出现在玻璃管中,慢慢有一股清香飘了出来。
高俅笑道:“原来如此简单,我们真是榆木脑子,怎么就没想到。”
“不,后面还有你想不到的,”苏过一时也忘记了烦心事,笑道:“不过就算是这个,也已经比坊间的冒牌货要高级了。”
高杰问道:“衙内知道仿制品是如何做出来的?”
苏过笑道:“最差的估计只是拿花瓣泡泡水,好一点的可能是煮了一下。”
煮当然也可以,但是一来温度控制太难,二来这个时代可没有高压锅,怎么密封加热是个大问题。
等待的功夫,听见外面有人喊高俅,他出去了看了看,进来说道:“是五郎家里派人过来打探你,我该如何回复?”
现在正是关键时候,苏过一时也走不开,说道:“你就问有无急事 ,不急的话午后我去天机阁看完那群孩子,就回家一趟。”
高俅又出去一会,返回说道:“没说有什么事,说只是看看五郎在哪,我按吩咐回了,他也已经离开了。”
苏过点点头,想着应该是母亲寻他,心里便有数了。
大家又等了一会,水桶里的凉水都换过一回,玻璃管里的蒸汽才慢慢少了,苏过拿过装有浅红色液体的玻璃瓶闻了下,味道有些淡,先搁在一边,指挥高杰与高伸将陶罐里的残渣也取出,拿纱布包裹了,用力地挤出最后一点水分,和陶罐里的残留液体一起收集起来。
高氏三兄弟面面相觑,感觉这玩意也没有说的那么高级,高俅开口问道:“这便成了吗?”
“先放着吧,不急,把陶罐洗了,按这个流程把另外两种花也煮了。”苏过没有回答,而是吩咐道。
三人立马动起来,苏过则将两个玻璃瓶摆在一边,仔细观察。
等高俅他们忙完水仙的蒸馏,又围到苏过身边来,苏过笑道:“再看看这两瓶水,可发现不一样了?”
高俅问道:“五郎指的是上面那层油?”
“对,”苏过也松了口气,说道:“工序是对的,就只要上面这层精油。”
高伸咂舌道:“那做一瓶蔷薇水得多少蔷薇?”
苏过大笑道:“多少都有人买得起,这个不需要你操心。”
高俅也兴奋道:“五郎说得是,越难得的东西越能卖出高价,这个可是来自外邦的贡品,自然不可能随便哪个人都能用得上。”
“也没那么夸张,”苏过解释道:“这个精油自然很贵,但买回去再加点酒精和水,混合均匀后使用,那么一小瓶也可以用很长时间了。”
高杰问道:“衙内说的酒精就是指的酒?”
“不好说,”苏过笑道:“算极高度数的酒吧,你可以理解为蒸馏了一遍又一遍的酒。”
高俅笑道:“那不还是很贵,不过五郎这主意好,两边的生意都连上了。”
苏过想了想,确实是自己无意识间搞岔了,毕竟后世的酒精比酒便宜,而在这个时代,高俅是对的,多次蒸馏的酒精可不便宜。
接着几人又将山茶花给蒸馏了,三种花各得了一点点精油。
苏过对比了下味道,山茶花的最好闻,水仙次之,梅花再次之。
高俅也总结了下,叹道:“看样子只有山茶花可以拿来做五郎说的香水了,水仙太难收集,梅花味道又差了点。”
“你又说错了,”苏过笑道:“最好的自然是大食人用的蔷薇,或者叫玫瑰,不过眼下不是季节,所以我们只能拿这几种花先试验下。”
高俅疑惑道:“五郎的意思是这个事先放着,等蔷薇的花期到了我们再做?”
“生意的事如何能等,”苏过笑高俅还是不够奸商,说道:“就按花期做,总会有人买的,后面你最好请一位姑娘专门负责这个事,香味的调试费时费力,我看你们都不行,得找个懂香的人,不要心疼钱。”
高俅笑道:“明白了,咱们几个确实也不知道那些贵人都喜欢什么味道,是得找个人来试香。”
苏过点头,用一只小玻璃瓶装走了山茶精油,笑道:“你们慢慢收拾吧,我先走了,香水的事我也只能帮到这了。”
三人又得一个生意点子,心满意足,笑着恭送苏过离开。
回到天机阁的苏过也没待多久,跟孩子们讲了几道题,吃过饭便回了家。
王夫人早得了下人传信,看到忙进忙出的儿子回来,心疼道:“不是说这几日要好好休息下的,怎么还是几个地方的跑?”
苏过拿出装着山茶精油的小玻璃瓶,打开盖子,递给王夫人,笑道:“闲不住,便出去折腾了个小玩意,娘闻闻看。”
王夫人放在鼻尖嗅了下,笑道:“闻着像是山茶花的味道。”
“是的,就是山茶花做的,”苏过笑道:“这可是第一瓶,娘喜欢我下次让高俅再送点过来。”
王夫人放下小瓶子,摇头道:“娘老了,要这些干嘛,只要家人都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好。”
苏过笑道:“娘不用转弯抹角的,明日我陪爹爹去便是了。”
王夫人也笑道:“就知道你会答应,昨天不过是气话,你父亲也是,一着急就不管不顾地训你。”
“爹爹就那个性格,”苏过叹道:“他太矛盾了,既不想在京城做官,又怕有负皇恩,但哪有那么好的事,谁都不得罪,自己还能自在?”
“那你为何这么急着入仕途?”王夫人问道。
“我和爹爹不一样,或者说我和现在的他不一样,”苏过笑道:“我一直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走这条路,爹爹却不记得了,他如今只想求个外放,再不济在京城里求个闲差也行。”
王夫人笑道:“你父亲听了你这话,又该生气了。”
苏过叹道:“这话可不是说爹爹不好,而是他这几十年的仕途太难了,已经被磨得没了锐气,我也愿意他外放或者在京城任个闲职的。”
王夫人想起这些年陪着苏轼辗转各地为官,乌台诗案,黄州种地等情景,长叹口气,说道:“你们父子都不知道给我省心,他如今倒是消停了,你又想一头扎进去。”
苏过笑嘻嘻道:“娘放心,我比爹爹会说话,不会瞎得罪人的。”
“坐着都没个正形了,赶紧下去休息下,”王夫人笑道:“在我这就是个惫懒小子,还一天天地想着当大官呢。”
苏过躺在坐榻上,笑道:“不去了,就在这陪娘聊会天挺好的,娘知道吗,那个花的精油可难做了,今天我差点就翻车了。”
“啊,是去哪里的车上?”
“不是车,就是差点没做成的意思,高家兄弟都在边上眼巴巴地看着我,我那个急啊……”
苏过不知道历史上王夫人是因为什么变故或者疾病英年早逝的,但应该没几年了,他不愿意看到那一幕发生在自己眼前,所以平日里总是想着法子让她开心些,也许这样,她就不会走得那么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