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过挑了些轻松的话题与王夫人聊了会天,又将带回来的棉制衣物分了一套送给朝云小娘,这才看到苏轼快步地走了过来。
这可爱的苏东坡平日里看着有些古板,没想到这次愿意为了自己放弃主持礼部贡举的机会,说实话苏过还是有点意外的,毕竟身为一个读书人,做帝师,为天子招揽天下英才,应该是最大的两项荣耀了,前者苏轼已经做到了,后者也是触手可及,他却甘愿为了儿子放弃。
不等苏轼开口,苏过起身笑道:“爹爹不用说了,我已经想好,会放弃这次的礼部试。”
苏轼问道:“你是如何得知的?”
“我在门口遇到了少游兄,他与我说的。”苏过抱怨道:“爹爹有事也该与我商量才是,我如今落了个里外不是人。”
秦观比苏过年长不少,可他一直以苏轼弟子自居,硬生生拉得和苏过同辈,黄庭坚也是如此,只比苏轼小八岁,也和苏过同辈相交。
苏轼奇道:“这又是哪里学来的怪话?”
“这不是重点,”苏过简直被打败了,每次嘴瓢都能被苏轼敏锐抓住,他也懒得解释了,先把礼部试的利弊给苏试分析了一遍。
苏轼质疑道:“谁会拿你说事,至于我,反正也干不了几年,如今也看淡了,谁爱说便说吧。”
嘿,还瞧不起人,苏过无奈地看着他爹,说道:“现在没人说,以后我官当大了,自然会有人说,这帮言官,翻起旧账来恨不能往上三代。”
苏轼笑道:“你倒是有信心,考试还没过呢,就想着当上宰相后的烦恼了。”
“就算不为仕途,也得体谅爹爹啊,”苏过摊了摊手,说道:“三年以后,我还可以参加考试,您却可能已经下到地方,没有主持贡举的机会了。”
苏轼想了想,这个可能性还是很大的,于是问道:“那这三年你打算如何?”
“我说真的您别生气,”苏过小心地看了眼苏轼,试探道:“不如我还是去当个商人吧,先把这辈子要花的钱都挣够,以后当了官可就没机会了。”
苏轼喝道:“怎能如此不知进取,圣贤书都白读了吗?”
“就知道您会这么说,”苏过无奈道:“那便再看吧,明年肯定是呆在京城的,我得先把棉花的事给处理完,后面两年可能会出去游历吧,我想去西北或者北边看看。”
苏轼这才点点头,说道:“是该出去转转,趁着年轻,多见识下总是好的。”
“我回房去了,最近太累,今天总算是可以好好休息了。”苏过笑着告退,又从怀里掏出一小瓶白酒,递给苏轼,说道:“这是我今日才做出来的,带给爹爹尝尝,是烈酒,您慢点喝。”
见苏过走远,王夫人心疼道:“我看这件事对五郎打击挺大的,换做平时,肯定还要与你再说上一阵,好好介绍下这个酒如何酿的。”
苏轼何尝不知,叹了口气,拔出小玻璃瓶上的木塞,喝了一口,一股灼烧感直接从嘴里直入喉咙,他连哈了几口凉气,红着脸断断续续地说道:“他绝对是故意不介绍的,就想看我笑话呢。”
可门口早就没了苏过的身影。
第二天,苏过睡了个懒觉,快中午了才晃到天机阁,没有了迫在眉睫的礼部试压着,他突然时间多得不知道干嘛了。
先检查了下孩子们的作业,又带着大家一起吃过午饭,苏过懒洋洋地躺在椅子上晒太阳。
高俅兴冲冲地跑来了,隔着老远便笑道:“上次我果然没看错,真是宫里的人过来与我接洽的,今天还问起五郎了。”
苏过还是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样子,一边打呵欠一边问道:“问我什么了?”
“问棉花的妙用是不是五郎发现的。”高俅答道:“我想着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就照实说了,指不定还能让五郎给宫里的贵人留下好印象,日后入了仕途也能顺利些。”
苏过叹息道:“你费心了,不过过完年的礼部贡举我不参加了,得再等三年。”
高俅立马收敛了笑容,问道:“却是为何?”
“我父亲太厉害了呗,朝廷有意让他主持贡举,我就只能避嫌,参加下一次的考试了。”苏过苦笑道。
高俅一时不知道是该替老板难过还是替自己高兴,不过看苏过兴致不高的样子,他又汇报了下酒楼的进展,便退下去了。
这么一个有眼力劲的人在帮自己做事,大宋说不定还能因此少个奸臣,苏过总算找到了点安慰。
又躺了一会,这回是高家老三又迈着大步过来了,喊道:“衙内让我准备的新鲜花瓣如今弄了不少,不知道是在哪里生产蔷薇水,我差人送过去。”
苏过起身伸了个懒腰,说道:“送到酒楼去吧,你再找人摘下花瓣,只要好的,分类后洗干净了用清水泡着,我明天再过去处理。”
还是回家去吧,呆在这里也不消停,苏过现在是啥都不想干。
不过回到家中,却发现苏轼今天居然提前回来了,苏过打了个招呼就准备回房,却被苏轼叫住,说道:“今天得了两道旨意,一是朝廷命我以翰林学士权知来年的礼部贡举。”见苏过没什么反应,又继续道:“第二道旨意是让我后天的经筵再把你带上,给官家讲解棉花的好处。”
苏过没精打采道:“就说我病了,去不了,如今棉花还没种下去呢,我能有什么说的。”
苏轼照例喝住他,说道:“什么态度,官家召见,是不想去就不去的吗?”
“实在是没什么好讲的,”苏过说道:“我明日让裁缝再做几样东西,爹爹到时候带过去就是了,其他的等明年播种时再说吧。”
苏轼很不满他这个态度,准备再训斥几句,王夫人忙打断道:“五郎先下去歇会吧。”说着拉开了苏轼,低声道:“这会不要把话说僵了,明日我劝劝他,他应该会答应的。”
“实在太不像话了,”苏轼也有些情绪,说道:“贡举的事明明已经和他说好了,怎么今日又这个态度。”
王夫人叹道:“你从不在这些事上用心,是不会明白的。”
乐观加粗线条的苏轼,再大的挫折,也是睡一觉什么都过去了,但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像他这样的。
苏过就不能,至少眼下还不能,再等三年,对他的打击实在太大了。
他来到这里已经三年了,人生并没有那么多三年可以等,如果历史不改变,小皇帝赵煦也没有几个三年可以亲政,而大宋,也没有几个三年可以续命了。
苏过有信心可以和赵煦一起开创新的历史,但是对于艺术家赵佶,他和章惇的看法是一样的:端王轻佻,不可以君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