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回到家时,苏过正好在王夫人和朝云面前呱呱完香水的事,王夫人只是笑着听他说,朝云则颇有兴趣的样子,不时还提几个问题。
苏过不禁想到,朝云小娘此时还不到三十岁,遁儿夭折后她一心向佛,如今既然对香水有兴趣,不如将这件事交由她来负责,也许是个慰藉,不过这事还得古板的家主苏轼同意才行。
三人起身迎了苏轼进门,王夫人笑道:“我们好说歹说,五郎终于答应明日与你同去了。”
朝云偷笑,苏过则板着脸道:“先说好,剩下的棉花都被宫里差人拿走了,我明天去了可没什么实物可以让娘娘和官家看的。”
苏轼见他答应,也笑道:“无妨无妨,家里不是有,带上就是了。”
“不行,”苏过还是严肃的样子,说道:“这棉花可是好不容易才从儋州运回来的,就宫里白拿的那些我已经很心疼了,不能再把家里的这两套再给他们。”
苏轼搓搓手,尴尬道:“宫里也是不了解情况,不可能是有意占你这点便宜的。”
“这可不是一点便宜,”苏过不松口,说道:“翻山越海地才得了这么点,算下来可不比貂裘便宜。”
苏轼无奈道:“那你说怎么办吧,说没东西的是你,说家里有但不能给的也是你。”
“办法嘛,自然是有的,”苏过见父亲低头,也就坡下驴,说道:“我若拿走了小娘的那套,自然得在旁的地方补回来,不过此事需得爹爹同意。”
三人都是一阵迷惑,朝云也摇了摇头,表示不明白苏过的意思。
苏轼喝道:“说话爽利些,不要云山雾罩的。”
苏过拿起装着香水的小玻璃瓶,递给苏轼 ,问道:“爹爹不妨先猜一下这是何物。”
苏轼接过,先看了下瓶子,又打开闻了下,只想了片刻便说道:“可是占城进贡的蔷薇水?欧阳文忠公的《五代史记》里四夷附录内有提到。”
苏过赞道:“爹爹果然博闻强识,孩儿自愧不如。”不等苏轼得意,又忍着笑说道:“不过爹爹的鼻子好像不太灵,这分明不是蔷薇的香味,是山茶花的。”
苏轼的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王夫人和朝云则在旁大笑。
苏过继续道:“这一小瓶是我今日做的,我称它为香水,后面还会做其它花香的,我想把这件事交给小娘负责。”
王朝云愣住了,显然没想到苏过会有这个想法。
“胡闹,”苏轼果然不同意,说道:“你一个人在外面胡闹也就罢了,如何还拖家人一起。”
苏过不妥协,解释道:“爹爹放心,这个事不费力的,我再为小娘招两位女工打下手,就在临近家的地方找个作坊,小娘只负责调试香味,其他的都不用管。”
听他这么说,朝云有点心动,不过苏轼还是一口否决,说道:“我说了不行,这件事没得商量。”
苏过想了想,又道:“那这样您看行不行,也不搞那么大阵仗了,厨房边上不是还有点空地吗,我盖个小屋把设备摆进去,这样小娘就不用出门了。”
王夫人看出端倪,在旁劝道:“这个法子好,我对香水也挺感兴趣的,不为赚钱,在家打发打发时间也是好的。”
苏轼这才反应过来,问朝云道:“你想做这个香水?”
苏过抢着答道:“小娘没说,是我提出来的,她不知情。”
“嘿,还小瞧我,你爹我是那种不讲理的人吗?”苏轼笑道:“我总要问个清楚吧。”
朝云一向大胆,坦诚道:“是有些兴趣,如果不影响到老爷,我愿意试试。”
苏轼沉思一会,摇头道:“还是有些不便,毕竟五郎做了这香水,肯定是要拿出去售卖的,到时候有些说不清楚。”
“这个好解决,小娘做的自然是自用的,”苏过立马说道:“我会先在市面上售卖现有的香水,小娘后面再做,便如同很多人在家自制胭脂一样了,不会有什么非议的,得了配方,我自会让高俅在外面生产。”
“把高俅派给你,本是想让他看着你的,如今倒好,反倒被你弄成个商贾之徒。”苏轼无奈道:“那便这样吧,在家里做,别找外人进来了。”
见苏轼终于答应,苏过兴奋地握拳庆祝,这两日的不爽终于宣泄一空,因还要通知高俅这个安排,他便先出去了。
王夫人笑道:“官人该对五郎好些才是,你看看他,就算爱耍些小性子,心里也总是想着家人的。”
朝云也道:“五郎这几年东奔西走的,本来就不容易,这次不能参加贡举他该多失望啊,可方才一看我对香水感兴趣,他立马就先为我做了安排,我觉得他做这些真不是为了钱。”
“当然不是为钱,”王夫人也道:“他的一应账目都在我这里,玻璃工坊那边确实赚钱,可为了棉花,又全都砸进去了,酿酒和香水也是为了挣买农庄的钱,不然以他的性子,肯定不会这么卖力。”
苏轼笑道:“好了好了,不要再帮他说好话了,我又不曾拿他怎样,有这么能干的儿子,我自然也开心的,不过这里是京城,不比别的地方,我不得不压着点他。”
苏轼也是被整怕了,写诗被参,写公文被参,出考题还被参,大家就是参他这个人,而不是他做了什么,所以看到苏过年纪轻轻便吸引了众多的注意,身为父亲的苏轼心里更多的是担心。
王夫人想起苏过的话,笑道:“他说他可不像你,不会去做嘴上得罪人的事。”
苏轼摇摇头,也笑了,“这小子,真是一点也不给爹留面子。”
苏过写了张纸条差人送去给高俅,就说香水的事先不找人了,他这边来解决,然后回到房中,开始思考明日的经筵一事。
按理说,棉花的发现肯定是好事,推广种植也是大势所趋,可挡不住自己是苏轼的儿子,又如此年轻,还没有官身,估计还得被刘挚那帮人刁难。
但这次还是和上次一样,是宫里主动召他的,刘挚等人就算再不满,也顶多上书指责苏轼破坏规矩,不过娘娘和官家肯定是不会理的,苏轼这两年被苏过给洗了脑,一般也不与这些人争执,所以闹到最后,肯定还是不了了之,说白了,言官看着有生杀大权,可终归刀子是握在官家手上,苏轼很得娘娘信任,只要他自己不老要求下放,宫里是不会让他走的。
如此想了一会,苏过安心睡去,唯一的不确定是,这次棉花的事宫里好像有些过于上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