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千岁靠着柱子坐在走廊里的台阶上,旁边有几个喝空了的啤酒瓶,东倒西歪的。
夜空深蓝而遥远,月色皎洁,不远处是灯火明亮的高楼大厦,这座老旧建设的小院与繁荣发达的城市显得如此的格格不入。
夏日里的晚风十分沁人心脾,几瓶小酒过后睡意和醉意愈加浓烈。贺千岁有点晕晕沉沉,平时淘气的眸子迷迷蒙蒙。
月色下的走廊里挂着一盏一盏昏黄的吊灯,院子里有一个长得像香蕉树的女孩在东张西望,香蕉叶似的清薄纺纱裙子显得她的身姿分外婀娜,耳朵细尖偏长,金色的发丝在夜里也特别显眼。
“往何处跑?”
屋顶上有个高瘦的男人,月亮像是贴着他的背,他额头绑着一条红色丝巾,黑色裙摆与束起一扎的长发在风里凌乱。
他跑了两步,手背腰后优雅地飞了下来,女孩怯懦倒退,男子不依不饶追赶过去。
随后两人在院子里打了起来。
贺千岁讽刺地笑了一声,真是可笑至极,果然梦里的事情确实要多新奇就有多新奇,活了这么久他贺千岁啥梦没做过啥事没遇见过,只是这打斗的声音未免也太真实了吧。
反正是梦,他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在一旁观看,这个香蕉树女孩看着瘦瘦的小小个,打起架来还真有两小子,但男人的身手明眼人都清楚要更胜一筹,兴许是见对方是女孩子不敢下重手,他处处忍让可是又不想放走她。
看他们打架颇为有趣,贺千岁偶尔还会叫座拍手。
女孩翩翩衣袖,手脚灵活,但出击迟钝,还手无力,绫罗绸缎,飘动丝滑,宛若献舞。
男子双手背腰,左闪右躲,以退为进,不以手还,不以退守,只前不攻,以脚乱之。
“虽然是梦,但是真的有身临其境的感觉啊……”贺千岁激动不已地拍手,自言自语之中又有点幸灾乐祸。
他摸了摸啤酒瓶,倒了倒,几个瓶子一个比一个空。
突然后脑勺被轻轻刮了一巴掌,贺千岁骂了句“妈的谁打我”回头看到贺千帆提着两个红色袋子,他神色仓促,显然,他是刚买完东西回来的。
贺千帆神色凝重,用最尊敬的语气说最难听的话:“您是老年痴呆了吧老太祖,这可不是梦……”
被一个样子比自己老那么多的老头骂老年痴呆贺千岁自然是非常不爽的,他年纪是大了些许,但样貌风华绝代,跟老这个字可扯不上什么干系。
但听到贺千帆说不是梦,反应迟钝自言自语问:“我不是睡着了吗?这不是梦?难道我没睡着?”
贺千帆把手上的袋子搁在一边,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喊道:“请让开一下。”
贺千岁像一尊沉重的雕塑不情不愿地挪了挪。
只见贺千帆背后藏着一把扫把,别看他六七十岁,动作可是敏捷得很,他三两步跳了过去,转动扫把,犹如手中握剑,一下子分离了他们打斗的距离。
月亮撒下一层银色的光,吊灯摇晃闪烁,空气里洋溢着美好的祥和。
贺千岁对贺千帆的那几下功夫感到十分满意。
院子里的三个人眼神怪异地瞅来瞅去,贺千帆就像一道深渊,隔开了他们俩的斗争。
而贺千岁也带着他的一脸懵逼缓缓靠近。
挨近一看,心想:俊男美女啊!
只是男的左眼有个伤疤,好像是个杀字,气质上瞧着甚是凶狠暴躁,但这丝毫不影响其他好看的五官。
女的看起来小小个,瘦瘦的,瓜子脸,眼睛很大,齐刘海,乍看之下都是一只妖精。
“请问是何方神圣?”杀杀双手作揖礼貌问贺千帆。
贺千岁来了一句说:“你们是在拍电影吗?还是在拍连续剧?”说着目光四处寻找其他工作人员,但屋顶上空空如也,天空只有一轮月色。
“满口都是听不懂的脏话,你还是闭嘴吧。”女孩愤懑不悦说。
“你跑我院子里打架我可以告你私闯民宅,也可以告你随意斗殴!”贺千岁抓到他人把柄神气十足威胁道:“这可是要坐牢的。”
贺千帆真的不想在外人面前吐槽贺千岁,亏他还是个活了快两千多的人,零交流技术,一拿捏到别人的弱点就发起攻势这点毛病他一直都有。
贺千帆切入正题说:“我是这个院子的管家,”看向贺千岁,略带抱歉说:“这位是我的主人,请问两位是来自哪里?为什么在此打架?”
杀杀恭敬说:“在下是来自上天庭的一位小神官……”
听到上天庭小神官贺千岁和贺千帆两个人目瞪口呆,贺千岁还掺和着不可信的神情,他活了这么久,特别是贺千帆来伺候他之后,鬼怪见过很多,但神仙,哪有什么神仙?
如果有,那这一定是第一次遇见。
杀杀继续说:“此香蕉树精当下所使用的肉体是我家主人的,我此来替我主人取回!”
“你是说她偷了你家主人的真身?”贺千帆问。
“一派胡言,”香蕉树精不屑一顾说:“此身乃我本人,我何曾盗窃过你家主人真身,简直可笑!”
贺千岁颇为意外,他生平真就没这样跟妖魔鬼怪或者神仙打过交道,传言传说那些倒是听了不少,但真的没想过这世上真的会有,以至于他仍然觉得这是梦。
“敢问小姐身上这块鸾凤暖玉是从何而来?”杀杀问。
“我为何要告诉你?”香蕉树精傲慢说。
“那就得罪了!”杀杀礼貌鞠了个躬,起身便抬手抓住香蕉树精的手腕,另一只手凝聚着一股强烈的红色气流。
贺千帆把贺千岁护在了身后说:“糟了,他这是要把这妖精的灵魂逼出肉体。”
贺千岁想了一下,打岔道:“等等,有蹊跷。”
果然,杀杀手中的灵力消失了,他问:“有何蹊跷,愿闻其详!”
“啊……这……”贺千岁也只是想利用人类的好奇心制止一些没有必要的杀戮,有什么蹊跷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拉长声音看向贺千帆,用尽生命力示意贺千帆接话。
贺千帆反应过来,接了话尾,唯唯诺诺说:“我也觉得有蹊跷。”
杀杀松开了手,对香蕉树精说:“我追了你也十有余年之多了,若真并非是你,为何不告知真相。”
香蕉树精似乎疲惫不堪,她垂下眼睑,叹了口气,看样子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过了一会儿,她取下裙子上悬挂的鸾凤暖玉。
“可以借来看看吗?”贺千岁轻声问。
香蕉树精点点头,递给贺千岁。
贺千岁接过,翻转一遍,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从一摸厚度便可断定是块好料,他历经千年,见过很多稀奇珍宝,掏出手机打开电筒,这个操作把妖精和神官都看呆了,两人用手臂挡住眼睛。
杀杀惊讶说:“此等神器从未见过,不知其名何谓?”
贺千岁把手机在杀杀面前晃多几下,调皮地笑嘻嘻,他意外地发现这男人脖子左侧边还有一道燃烧着的红色火焰的纹身。
贺千帆实为头疼地捂着额头叹气,贺千岁这才不好意思地把手机电筒对着玉佩,认真说:“晶莹剔透,毫无瑕疵,色泽均匀,厚度也刚好,是块好玉。”
贺千帆把手机放进口袋里,将玉还给香蕉树精,说:“看来你的主人非尊即贵啊!”
杀杀说:“当然,此乃我家主人所有,自然是上上品!”
香蕉树精否认说:“我已说过,此玉并非你家主人的,这玉跟随了我两千多年了……”
两千多年前……
听到这里,贺千岁心头又是抖了两震,意思是这个香蕉树精活的比他还久?
“这块鸾凤玉佩是我家夫人给我的,当年夫人产子,不知为何要我拿着这块玉佩去皇宫里叫老爷回家,并且再三叮嘱,不可以让其他人看到我的行踪,她说老爷看到这块玉佩无论什么重大事情都会去找她,于是我带着这块玉佩爬了狗洞出去……”
“我以为我出了院子就可以了,结果我被两个男人捂住嘴,后来有一位奇装的男子救了我,可命运注定的,我又被两男子用麻袋套住,带到田里的香蕉树下,然后他们把我……”香蕉树精欲言又止,但大家都明白了她没有说出口的话,她忧伤接着说:“后来我被灌了农药,死在了香蕉树下……”
闻此,几个人感到唏嘘不已。
香蕉树精伤感说:“不知道夫人后来怎么样了,生长十年的香蕉树有灵,见证了我的遭遇,香蕉树灵附我肉身上,也就是你们现在看到的样子,可等我苏醒,听妖精界的妖精说,苏罗婆已经没落了……”
苏罗婆?
贺千岁惊讶得浑身颤抖,嘴唇发干,他感觉到呼吸都是凉飕飕的,心跳很快。
贺千帆在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稍微镇定了一些,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经过了数不清的改朝换代,如今听到这三个字,依旧会有种美梦破碎的灭顶之痛。
杀杀说:“你的经历我很同情,只是,依旧无法证明此玉是你家夫人的。”
香蕉树精耐心解释道:“这玉是一对,并非一块,两玉相碰,鸾凤和鸣,发出暖意,可驱寒气,这是夫人和我说的。”
杀杀张开口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因为紫禁从未说过这是一对玉,恐怕他自己也不知道吧。
贺千岁提醒说:“不过可以证明一点,你们两家的主人应该有什么渊源!”
杀杀固执说:“是否有渊源,等我上报主人再说,此玉以及方才您所讲,等我彻查到底,自然有数,”杀杀作揖鞠躬说:“后会有期。”
说完化成一缕烟凭空消失了,随即香蕉树精变成一道荧光绿飞向屋顶上空直至不见。
贺千岁沉思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忘记问杀杀的主人是谁。
贺千帆把走廊上的酒瓶收拾干净,拎起两个袋子,严肃说:“下次我不在不可以喝酒,还有,晾着的女人裤子底下不要穿过去……”
贺千岁若无其事地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
贺千帆语重心长说:“你近来阴气太重,在家都能撞鬼,不宜出门,我做完祭祀的十一个菜后会在院子里布个太阳阵。”
“我都这把年纪了,还有什么可怕的,死又死不了。”贺千岁完全不放心上说。
“就是因为死不了所以才要布阵,”贺千帆依旧礼貌说:“您要是被鬼附身或者吓病什么的,我不好照顾。”
贺千岁气得的话还没说出口贺千帆便拎着两个袋子进去祠堂了,他出来后又绕到房间去换了一身便衣出来,在厨房里忙碌起来。
贺千岁虽然心里被贺千帆几句话堵得心里不通畅但仔细想想人家确实是为他好,他也就不找茬了。
躺在沙发上支着头看电视,突然坐起来,建议说:“为什么祭祀要做十一个菜?十个菜不好吗?十全十美。”
贺千帆一手托着白色盘一手拿着锅炒翻着锅里的菜,说:“好事才成双,祭奠这些是白事,这种要单数好。”
“这么讲究的吗?都什么社会了还信这些玩意?”贺千岁嘀咕说。
“那您今晚遇到了什么呢?”贺千帆一边切菜一边解释:“不说现在,您来自两千年前的苏罗婆,那个时候道行高的法师都知道什么是新娘煞了!”
“新娘煞?”贺千岁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但不知道那是什么。
贺千帆继续讲解数:“就是新娘子娶进门的那个时辰,与新娘子生肖相冲的生肖不可以和新娘子相遇,否则对方会被新娘的喜气冲死,所以,古人为什么说冲喜……”
贺千帆背后异常安静,没有再说,他侧了侧头,看到贺千岁趴在沙发上睡着了,电视机里还在播放卡通。
杀杀将事情的经过描述了一番,说道:“此玉是否有二?”
“我曾救下一女子,该女子身上确实有此玉。”紫禁说。
至于这块玉有两块还是有三块,紫禁他自己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