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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誓言惹的祸(1 / 1)


“我发誓我最恨月食了,雷神在上,如有撒谎,五雷轰顶……”

学校保健室病床上的贺千岁摆着个大字躺着,双眸紧合嘴巴却闲不下来地呓语着,淘气又不失俊杰的脸让鱼乔木总经不住地多瞧几眼。

贺千岁叨叨不休地唠着:“雷神在上……我发誓……雷神……在上,我发誓……我……”

天上。

“烦死人了……你他妈你倒是发啊我操!”

仙气飘飘云烟缭绕的天宫里,一眼望去尽是金碧辉煌的亭台楼阁,琉璃金瓦,树木苍郁,灵鸟栖息。

白玉桥廊,红艳栏栅,所见之处,皆有妙龄仙女各司其职,或是金装铁甲的护卫来回巡逻。

如此祥和如此安宁的仙境,却有个被逼疯的神不顾身份地位地破口大骂。

玉虎鸣宫殿的门口经过的两个仙婢放慢脚步探头探脑地望着内院窃窃私语。

“何仙如此喧哗?在仙界竟敢口无遮拦暴躁如雷的?”一仙婢仗义说。

“嘘,”另一仙婢提手掩嘴轻语道:“切莫胡口,不是仙,那是神,还是位尊贵的神,此神号称:惊世;名为:紫禁,正是暴躁如雷本神……”

忽然走出来一个光头青年,他穿着半袖袈裟,戴着银耳圈,一副阿弥陀佛普度众生的菩萨模样。

“快走快走,看什么看呢?”厌烦说。

仙婢吓得落荒而逃。

“智觉,能否礼貌些许小声些许?”

智觉身后走出一个发丝束起的青年,他额头扎着一条红巾,左眼闭上去的话可以看到一个用刀锋划出的杀字,穿着黑色布衫。

智觉疑惑说:“杀杀?你不是去找主人的真身了吗?”

“且不说这,”杀杀盯着寝殿的木竹篱笆墙,一本正经说:“方才我听见一声粗言极有爆破之力,不知主人所为何事?为何言语如此之粗暴低俗?”

智觉双手环于胸前趾高气扬说:“他昨晚睡得早,奇怪的是关闭誓言灵念,还能听见誓言,一夜没有睡觉,现在正在发飙,我猜测稍后他要去跟白帝君辞退了……”

智觉话音刚落,两人便听见寝室大门打开的嘎吱声,闻声望去,门口出现一位身材魁梧高大的男子。

一双银色脚环,红底灯笼裤,外层是墨绿流苏带丝绸,一红一绿交叉捆绑的上衣,半裸露着结实健硕的胸膛,喉结滚动,渐变色的红橙丝巾穿过背部绕着两手臂,如附上了灵魂,宛若一条燃烧的火龙缠绕在他身边的空气却不敢贴近他白皙的肌肤。

两只手腕套着手环,细长的耳朵耳垂润厚如珠,戴着银耳圈,眉如剑锋,目似朗星,红绿交融为眼妆,鼻挺驼峰,烈火红唇,仿佛是从敦煌壁画里走出来的美男子。

“走,去乾坤大殿。”

闻声,情绪是淡定下来了,但听着也丝毫不感觉到善良友好,反之,更有凉薄之意冰冷之气,且无耐心。

只是他看起来,黑眼圈非常浓重,似乎是彻夜难眠。

智觉和杀杀恭敬地同声应道:“遵命!”

众所周知,紫禁虽为雷神,但是他也是出了名的睡神,少睡一点他都是要死不活的。

这一点,连白帝君都拿他没办法,也只能随了他。所以他的寝室,方圆百里,皆无生灵。

紫禁一向孤傲,素爱安静,不与神群居,不与话家常,但偏偏给他安排了一个最为八卦又闲杂的职位。

一路上,众神经过紫禁身边瞧他抱手闭眼,眉头挑着一抖一抖的,都随意交差似的赶紧问候了句“惊世尊神安好”便匆匆离去。

紫禁已经从眉头紧锁黑化到咬牙切齿了,脑门里一直回荡着那句“我最恨月食了……雷神在上,如有撒谎……我发誓……”

他倒是希望人世间这个发誓的人是个骗子,这样他的神罚会像天选之子般毫无错误地落在他身上,可他一直没有食言,好像是真的非常讨厌月食,对每一个人说这句话的时候还赤诚可见忠心表露无半丁点虚假成分,所以神罚无法选定!

“我发誓……我最恨月食了……”

鱼乔木坐在一旁,望着恢复如常的天空,只是变得有些阴沉,天边时不时有闪电跳跃,有种打雷的前兆。

他听贺千岁讲这句话听到饱,所幸他耐心比较好,没有被他持续啰嗦的唠叨摧毁精神,可能是平时关系比较好的缘故吧,但保健室的老师老徐就不一样了,他直接去办公室让班主任老王把他领走。

“眼镜王蛇,我是真的受不了你这个学生,和尚诵经一样烦死人了,快点把他抬走……”老徐恨不得贺千岁马上消失。

“你叫我什么?”老王脸色不好看问。

鱼乔木的脸色也没好看到哪里去,班主任姓王,高度近视,眼镜片最少有三层镜片,平时也不待见贺千岁,于是贺千岁就给他取了个外号,啊万万没料到此外号一出深得人心,个个嘴不离口爱不释手三五天皆为广大师生所用。

老徐这才意识到自己被烦得脱口而出,不怀好意补了一刀:“就是你那个长命学生喊的,我以为你知道呢!”

“有没有牙签?”老王问。

“有的。”老徐走开一会儿,回来的时候拿了一包。

惨了惨了……

床上的贺千岁脸色更是愈发苍白如白灰,他装得一身好假睡,嘴巴念着毒誓也是为了结合他一开始真正晕倒的样子,这下倒好,玩出了个意外。

鱼乔木只能害怕而又操心地看着老王手指紧捏的牙签,走到病床边,毫不犹豫抬手就是往下一扎,吓得鱼乔木十只手指塞进嘴巴里。

贺千岁一激灵诈尸一样弹了起来,把几个人吓了一跳,他一脸无知地挠挠头发问:“我在哪里?发生什么事了?”

鱼乔木见状,连忙上前欣喜说:“这里是保健室,你晕倒了,被几个学生抬进来的,你还好吧?”

贺千岁错意,抬这个字难免听着会不自知地跟棺材这东西连系起来,他总不能跟鱼乔木说其实自己很早就醒了,只是感觉逃课希望渺茫,与其回教室受束缚之苦不如躺在这里睡大觉来得更舒服,但人家鱼乔木是真的为他喜为他忧,他看到老王,装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说:“老师?……”想到什么似的,感动涕零说:“你一定是非常关心我,所以才来接我的,对吗?”

老王气得牙痒痒的,长叹一声,看着十分无奈,但他又突然反手就是往贺千岁头上来一拳,没好气说:“别装了,我已经打电话给你爷爷,让他来接你了,回家后好好让你爷爷教导你吧!”

“你为什么要去叨扰他老人家?”贺千岁生气了,一站起来人高马大的,老王退了退,鱼乔木上去拉住他。

“你有什么事冲我来不就好了吗?我阿公一把年纪了,每天早上四五点就要去打鱼,这个点他在休息,你有点人性好不好啊?”贺千岁气得眼圈发红。

鱼乔木已经眼泪汪汪掉下来了,好像贺千岁说的是他爷爷,老王满脸愧疚,张开口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一老徐像墙头草一样马上倒向贺千岁这一边,安抚说:“那你更应该要好好读书才对啊,用好成绩报答你的爷爷。”

“我阿公……”

“臭小子,你什么时候才争气啊?”门口传来一个沧桑年迈的声音,带着哭腔说。

顺着声源望去,是贺千帆,他长着白胡渣,身穿灰色布衫,黑色裤子,裤管挽得高高的渗透着水滴,穿着水靴,所有的心酸爬附在他脸上的皱纹里,黝黑的肤色不用言语却已诉尽了生活的艰苦和不易。

“阿公,你别生气……”贺千岁走过去,搀扶着贺千帆,安慰说:“阿公,误会来着……”

“什么误会?”贺千帆抖着如树枝干枯的手指指着贺千岁的额头说:“你的老师都让我来给你办理退学了,还有什么误会?你的学费,是我辛辛苦苦打到的每一条鱼换来的,我七十岁人了,你不读书可以干嘛?你让我怎么对得起你的父母啊唉……”

说着他一下又一下地捶打贺千岁,听他说话甚是弱不禁风的样子,可打起人来力气大得要死,他恨铁不成钢似的往死里打。

贺千岁笔直站着,不逃跑,不制止,更不还手,可是他看起来好像很生气。

鱼乔木也不知道做什么好,在旁边劝说安抚贺千帆,贺千帆才不管,他往死里打,打的好像不是他的孙子,反而像是小三的儿子。

老王和老徐眉来眼去的交流一番,老王友好笑着对贺千帆说:“老先生,这的确是误会,我们并没有让千岁同学办理退学,其实,是千岁同学今天晕倒了,我是电话联系您来带他回去修养,并不是退学……”

修养?

这不是可以名正言顺不用上课了吗?贺千岁心里快活极了。

贺千帆好像没有听到一样一个劲儿往死里打,贺千岁这才制止了贺千帆的手,心平气和说:“阿公,你听到没有,老师说让我回去修养,不是退学。”

贺千帆呆愣了一下,冷静说:“这样啊,那我们走吧!”

然后两人若无其事地走了,只剩下那三个人一头雾水,像鸭子不知天为何打雷般迷惑。

长满青苔的瓦片屋顶,有一只肥胖的橘猫矫揉造作的路过。

院子四面为木屋,木屋外是一条走廊,走廊挂着一片片宛若席子的帘子,院子中间是一座弓木桥,桥下鹅卵石为河底,水面荷叶浮动,水里锦鲤嬉游,百花争娇艳,草地绿如茵,紫叶李的枝桠茂盛得如同一把伞,把这座木屋小院半遮挡着,树底下有一张凉椅挨着河边,另外还有一个茶几,放着茶杯和鱼饵。

当初搬到这里,贺千岁就是看中了这一棵紫叶李长在了小桥流水边这一天然景色。

院子左边是贺千岁的地方,右边是贺千帆的,包括客房也是在右边。

主厅放着一套黑色的矮沙发,有电视,还有饭厅和厨房,后面的祠堂摆放着他家世世代代的神主牌位。

祠堂墙壁一面是壁画,有八仙过海,有西天取经,有嫦娥奔月,有七仙女,甚至是其他神明图像,屋顶上挂着一张张席子,摆的是红色的八仙桌;另外一面,是祖先的黑白照,有些年代久远的照片甚至已在空气里模糊不清。

贺千岁坐在主厅的沙发上,叉着二郎腿,帅气的脸上多了几分痞坏的神色,若有所思的样子看起来怪滲人的。

贺千帆在回来的半路上说要去买菜,磨叽了几个小时才回到家。

贺千岁先是打量了一下贺千帆手里的几袋东西,阴阳怪气说:“阿公,你出去几个小时就买了这点东西吗?”

贺千帆把东西放进冰箱里,此时是身前凉凉背后也凉凉,他顿了顿,不慌不忙说:“别闹了,我这不是不知道买什么吗?”

“别怂好吗?”贺千岁不信任的睨着贺千帆,忍着脾气说:“在学校的时候不是打得很起劲吗?怎么回到家里就这么怂了?”

贺千帆那点破心思贺千岁早就看在眼里。

“这不是配合您演戏吗?”贺千帆走到贺千岁跟前,恭恭敬敬说。

自然,表面一套背后十套,平时一直被他欺压着都没有什么机会也没有借口打他,难得有机可趁,这白白送上门的机会贺千帆肯定是不会放手的。

“老狐狸,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贺千岁一点面子也不给,指责说:“你都半只脚踏进棺材板了,难道还要我教你什么是长幼尊卑吗?

贺千帆倒也镇定,说:“当然您是长,我是幼了!”

贺千岁生气说:“那你还拼命打我,一两下意思意思就够了,生怕打不死我,天底下哪有曾孙子打老祖宗的道理,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那我也是为了卖惨啊,这样比较真实,你看,也不用开除了对吧!”贺千帆郑重说。

“我说这书是非读不可吗?”贺千岁心生不悦说。

“自然,”贺千帆正经解释道说:“你这个年纪不读书我会被人说三道四的,你呢,反而更容易遭人怀疑,而且咱们贺千家族,本就不是什么大姓,人口凉薄得可怜,你只有多接触现在的社会,才能知道天下时事,正如当年我年轻刚接触您的时候,很多现代生活用品您都不知道名称作用,一看就很不正常,万一跟社会脱了轨,太多常识不知要么会被当作神经病要么会遭人怀疑,不读书生活岂不更加寂寥?毕竟您还要继续活下去很多年的……”

贺千岁陷入了深深的沉思里。

是啊,时光如指间沙,根本握不住,遥远地回忆起来,当年那一场天狗食月之后有多少生命顷刻之间消失殆尽。

那个漂浮在一堆死尸里唯一幸存的落水少年显然也和那个国家一起没落,而现如今更是无人问津。

不知不觉,贺千岁已经活了一千多年了,他见过了太多的生离死别,一个人如同行尸走肉般孤苦伶仃地在世上飘荡了这么久,那种像是不断坠落黑暗深渊的孤独与寂寞一直在侵蚀他的身心。

当过大官,做过商贾,当过老师,做过男宠,后面仍察觉不到丝毫乐趣于是独自隐居深山老林,与山雨与虫鸣鸟叫作伴,自己打打猎种种菜,他也考虑过娶妻生子,但年纪大了承受不了生离死别,于是干脆让自己孤独到永远。

直到遇到了贺千帆的爷爷,才打破了他孤寂无聊的生活。

姓贺的人多了去,而姓贺千的像濒临的物种,于他们家族而言,珍贵无比。

转眼间。

贺千帆换了一身中山服,与刚才相比完全就是两个人样,一身书香气息。

贺千岁不明白说:“你刚刚皮肤那么黑是怎么做到的?”

“哦,那是酱油!”贺千帆举了个躬说。

“不得不说你的智慧真的有我一半,很不错。”贺千岁拇指对着自己自豪说。

“我要去隔壁镇买一些冥纸蜡烛,很有可能是晚上才回得来,您要是饿了,就先随便吃点。”贺千帆边整理衣服边说。

“买这些做什么?”贺千岁问。

“明天是我爷爷寿辰,凌晨五点要起来祭祀。”贺千岁再次鞠躬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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