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让阴胡生没想到的是,他的毒计并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甚至连层水花都没有掀起来。
粪行这边刚刚勒令所有倾脚头罢工,百姓们正提着马桶站在门口无所适从的时候,不知从哪就冒出了几百人,穿着统一的青领子短衣,推着粪车,穿街过巷,逐门逐户的收取粪便。
虽然看得出来没有粪行的人专业,但这时候没得选择,总比烂臭在家里好吧?
阴胡生得到消息,忙令粪行的手下携带棍棒,气势汹汹的前去阻止。
谁想对方早有准备,还没开打,埋伏好的衙役如同天降神兵,以聚众持械斗殴的罪名将粪行的人抓走大半,剩余的仓皇逃窜,再不敢露头。
有管事的被衙役反手压制于地,还梗着脖子不服气,大喊道:“城内收粪之事,向来由我粪行包揽,所有民户都签了书契。今天这伙人胆敢从粪行的地盘抢食吃,我想问问州衙里的诸位使君,温州到底有没有王法了?”
听粪行的人开始讲王法,衙役被逗得哈哈大笑,道:“今日是谁违约在先,不愿正常收粪的?怎么,你们不吃,还不让别人吃?”
“跟他废什么话?告诉你,知州大人有令,粪行背信弃义,签的书契全部作废。从即日起,由茶行暂时接手收粪事宜,谁敢阻拦,以重罪论处!”
“茶行?”
管事的瞠目结舌,道:“曲云竹竟敢……竟敢……”
“曲行头的名讳,也是你这种货色能叫的?来呀,给我掌嘴!”
啪啪啪!
十几个耳光抽的管事口吐鲜血,如死鱼般被抓进了大牢。
州衙的大牢现在快变成四行同事的聚会地,也是这时,他才后知后觉。
温州,变天了!
米行也是如此。
当米行突然宣布罢市,闻讯而来的百姓在米铺外排起了长龙,面对紧闭的大门死活不愿离开,翘首期盼着出现奇迹,或者说所谓的罢市只是商贾的玩笑,眼神里充满了忐忑和不安。
民以食为天,手里没粮,谁能不慌?
“当真不开了吗?”
“听说是州衙无缘无故的调查阴行头,害得米行都不敢开市了……”
“这都什么事?他们查他们的,干吗连累咱小老百姓?”
“神仙打架,池鱼遭殃。”
“大家放心,朝廷有常平仓,就算米行不开门,总不至于让大家饿肚子。”
“开常平仓是容易的事吗?没灾没乱的,朝廷管你死活!”
“对啊,等知州大人写奏疏请开常平仓,再等到朝廷批复同意,怕是你我早把家当掏光了。”
“大家怕的是饿肚子吗?是怕米价暴涨啊……”
人群里安排有米行的托,听着风向开始有意识的引导:“就是,米行罢市,现在从外面调粮也来不及,价钱肯定要暴涨啊。”
“涨个几文钱还好,要是涨个几十文几百文,日子可怎么过?”
“都怪那个叫徐昀的乡下人,跑到州城搞风搞雨,把咱们害成这样。”
“你们还不知道呢?不仅米行,还有水行、鱼行和粪行,全都罢市了。我听四行内部传出来的风声,要是州衙不停止对阴行头的迫害,就永不开市……”
“啊?”
“要我说干脆大家集体到州衙门口去请愿,不管阴行头和徐书生有什么仇什么怨,让他们自己解决去,别连累咱们住不好吃不好,担惊受怕……”
“有道理!大家同去同去!”
托们见成功煽动了百姓,还没来得及高兴,突然有七八个人举着横幅出现在路边,横幅上写着“茶肆售米,低价充足”“不必担忧,保证供应”等大字,喊道:“城中所有茶肆今日起兼卖米粮,售价比昨日的米价还低一文,供应充足,凡有需求者,可自行前往购买。”
“温州航运便捷,根本不缺米粮,大家不必恐慌。州衙已有对策,从苏杭调粮,十数日可达,任由奸商囤积,米价也绝不会伤及百姓。”
“茶行曲行头未雨绸缪,前两日秘密截留运往广州的海粮船,高价购入五万石米,足够全城百姓半月之用。在州衙从苏杭调粮之前,不会让百姓们饿肚子。”
“曲行头说了,谁要是以为控制了米行的生意,就敢肆无忌惮的欺凌百姓,她就是倾家荡产,也要为父老乡亲们讨个说法!”
“茶肆售米,低价充足。”
“不必担忧,保证供应。”
这时有人背着粮袋从远处走来,道:“大家去茶肆买啊,瞧,我刚买了三斗米,便宜的很。”
众百姓互相对视,不知谁领的头,瞬间跑的干干净净,生怕耽误时间,被别人把米都买了去。
留下米行安排的那些托站在原地面面相觑,忍不住拦住茶行的人,嚷嚷道:“你们他妈的吹什么牛,米行今日才决定罢市,前两日茶行就买米了?能掐还是会算?”
茶行的人嗤笑道:“我家行头前后知五百年,你们阴行头那点小算盘,谁猜不出来?你要不信,现在去米粮码头看看,整整三艘大海船的五万石米,我家行头全掏钱买了,正在组织苦力搬运……”
米行的半信半疑,去码头果然看到几百辆手推车正往城里大批大批的运送粮袋,惊的下巴差点脱臼。
莫非曲云竹真的会法术?
不然怎么也说不过去!
米行罢市,按计划至少十天之内,州衙搞不来粮食。
百姓们没粮,很容易被牵着鼻子走,到时候就有了跟州衙谈判的筹码。
可现在曲云竹变戏法似的弄来五万石,供应全城十五天不成问题。
十五天后,州衙就是效率再慢,也能从苏杭调来源源不断的米粮,那么米行罢市岂不成了笑话?
不仅达不成目的,米行的存米也压着巨量的资金,罢市一日,损失不是小数目。
怎么办?
骑虎难下啊!
聚宝楼。
噼里啪啦的瓷器破碎声不绝于耳,阴胡生双目透着让人心悸的赤红色,道:“曲云竹到底想干什么?她怎么可能这么快做出反应?收粪的人手、衣服和车辆不可能凭空变出来,还有那五万石的米,全是早有准备……阴福,你说,为什么?”
阴福吓的扑通跪地,道:“行头息怒,属下也是满头雾水,看曲云竹的反应,似乎,似乎……提前得知我们要罢市的消息……”
阴胡生狞笑道:“不错,我也是这么认为。罢市之事,好像我只和你一人说过……”
阴福浑身颤抖,额头碰着地面,道:“行头,你跟我说过之后,我再传令下去,四大行知道消息的人不下十个……属下忠心耿耿,跟行头一荣俱荣,就是死,也不可能出卖行头。”
阴胡生从震怒里清醒过来,明白自己冤枉了阴福。
如果是阴福出卖,他直接将元宝谷的秘密供出来,现在聚宝楼应该被官兵给包围了,哪里还有发脾气的机会?
况且仔细想想,就算是其他人出卖,曲云竹也不可能有足够的时间安排这些。
抛开所有不可能,剩下的就是唯一的可能。
虽然阴胡生不愿意承认,但是事实证明,曲云竹那个女人看透了他的计划,所以才能提前进行了万全的准备!
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