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
阴胡生连骂了几句该死,猛然转头,道:“鱼行呢?”
“码头归来的渔船也被曲云竹的人接手了,还在南市花大价钱买了十几个铺子杀鱼卖鱼,沿街的路边也支起了几十个摊位,来不及保活的死鱼直接送了,并购入大量的盐准备做腌制鱼……我算过,他们这样瞎搞,鱼市肯定要亏不少钱……”
“曲云竹这次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把我逼上死路。哪怕赔钱,她也要拼了。”
阴胡生重重一掌拍在桌子上,道:“恨不该当初没把曲家斩草除根,以至于今日坏我大事!”
阴胡生跟曲家的恩怨由来已久。
当初他刚霸占粪行和米行,积累了起家的资本和势力,把目标盯上所有行业里利润最丰厚的茶行。
曲云竹的父亲就是因为中了他的计,没能完成当年往边军送茶的任务,导致被榷货务严辞申斥,罚了两万贯,急怒攻心丧了命。
跟盐一样,大焱朝实行茶叶专卖制度,产茶区的茶户每年所种植的茶叶除少量自留,其余的必须交给榷货务,然后由榷货务指定的茶行进行贩卖销售。
所以阴胡生气死曲云竹的父亲只是第一步,没有榷货务点头,照样拿不到茶行的经营权。
他以为机会来了,立刻携带万贯巨资前往温州,想着跟主管榷货务的榷易使童节顺送钱拉近彼此的关系。
不料童节顺放出话来,温州茶行,他只认曲家,如果曲云竹肯接任行头之位,别人不许染指。
阴胡生铩羽而归,无奈的看着曲云竹毅然决然的站出来接任父职,且巾帼不让须眉,很快稳定了茶行的局势,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了。
当然,童节顺对曲家的仁义也只尽于此,他护住曲家的基业,已经对得起曲父,没心情帮曲父报仇,去找阴胡生的麻烦。
曲云竹也知道自己实力不足,全当父亲的死跟阴胡生无关,埋头于茶行的行务,轻易不跟阴胡生发生任何利益冲突。
随后这些年,阴胡生又接连吞并水行和鱼行,跟州衙和路司某些官员关系匪浅,根基愈发牢固,更加动不得。
所以两人看似相安无事的过了这几年,直到徐昀的出现。
炒茶法只是引子,真正让曲云竹下定决心的,是她看到阴胡生罕见的呈现出了败象,所以拼着倾家荡产,也要报仇雪恨。
“水行呢?”
“全城二十七口甜水井,我们买下了十五口,还有十二口跟井主签的五十年书契。如今书契被州衙强制性的废除了,十二口甜水井的井主也跟曲云竹重新签了书契。州衙还警告说,限我们三日内恢复剩余的十二口甜水井的供应,否则也要强制性的按当年我们购买的原价进行收回……”
阴胡生差点咬碎了牙,当州衙站在他这边时,平素行事总是无往不利,甚至会因此产生错觉,连州衙的官吏也可以不用放在眼里。
可有朝一日,州衙站在了他的对立面,这才发现什么叫民不与官斗。
官字可是两张口,当律法对他们有利,他们就喜欢依法行事,当律法对他们不利,他们说的话就是法。
“行头,得想对策了,四行全线溃败,这样下去,我们只能坐以待毙……”
“你说的对,不能等了!当今之计,唯有破釜沉舟!”
“啊?”
生死关头,阴胡生反而冷静下来,道:“阴福,传我的命令,四行所有的行户、管事和掌柜来聚宝楼议事。”
不到半个时辰,楼内坐满了乌泱泱人群,大家怒气冲冲,有的骂
州衙拉偏架,有的骂曲云竹不知死活,还有的小声抱怨罢市是馊主意,平白把生意拱手让人,反正乱糟糟的,吵的屋顶几乎要裂开。
“都闭嘴!”
阴胡生铁青着脸,道:“你们以为州衙这次大动干戈是针对我的吗?你们摸着胸口问问,这些年干的那些事,在座的有一个算一个,谁能脱得了干系?”
这倒是实话,阴胡生坏事做尽,底下跟着他的这群人没有无辜的,全部是帮凶。
“想发财,就得跟别人竞争,可凭什么每次都是我们赢?还不是靠着老子见不得光的手段?”
阴胡生如鹰隼的目光扫过堂下,道:“现在的形势,你们也看到了,州衙针对我是假,真正的目的,是想把四行给一锅端了,把咱们的生意交给曲云竹那个小贱人……这种窝囊气,谁要是能忍,可以马上就走。以后发生任何事,都跟你无关。大不了等到曲云竹上位,跑去跪舔那小贱人就是。”
“行头,这话瞧不起谁呢?让我干曲云竹,我乐意,可让我以后跟着曲云竹干,我一百个不乐意。”
“女人只配躺在床上任爷们玩弄,也敢抛头露面跟咱们斗?怕她个鸟,对了,她也没鸟不是。”
“行头,你说吧,召大家来,肯定有了主意。你说什么,我们就干什么!”
阴胡生站了起来,道:“今日来的都是兄弟,我信得过,不怕给你们撂个底。两浙东路转运使司的黄子元黄副使是我的靠山,阴福前几天去了山阴,给他送了五千贯……黄副使收了!”
满堂哗然。
都知道阴胡生跟冯西亭交好,可没想到他还有路司里的大官当靠山。
尤其转运使司作为两浙东路的四司之一,掌一路的财政、税负和漕运等要务,又能察举各州府官员和督导地方治理,既是漕司,也是监司,位高权重。
别看黄子元只是副使,可论起势力,十个冯西亭拍马也赶不上。
顿时群情激荡,纵声欢呼,每个人都跟打了鸡血似的嗷嗷叫:
“行头,哪还等什么?跟他们干!”
“对啊,有转运使司做靠山,州衙算个屁啊!”
“以前我穷的在码头当苦力,是行头领着,提刀蘸血,杀出来的富贵。谁敢让我没钱赚,我就要他的命!”
眼见众人被蛊惑起来,阴胡生腹中冷笑,你们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这么些年,也该拿出身家性命报答我了。
“好!”
阴胡生高举酒杯,道:“黄副使说,温州要乱,只有乱起来,他才好治吕方和冯西亭的罪。只要把这两个跟咱们过不去的主贰官治罪下狱,什么曲云竹,什么徐昀,不过土鸡瓦狗,我一只手就能捏死!”
“诸位,我之所以罢市,就是照着黄副使的吩咐,想让温州乱起来。可惜没料到曲云竹会这么拼命,竟豪掷十万贯,让州衙有了喘息的时机。”
“现在,该咱们拼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