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是吧，我哥对我好，将三儿子过给了我，也算在形式上保留了我这一脉，还取了特别好听的名字，墨皇子、墨公主，他的后人都这么自称。”
李墨有些难为情，不自觉地挠起头来，挠头的声音像是锯木头。
“你还得意呢，就是那个李迪迪让我洗衣服的，把你这个老祖宗的脸都丢尽了，不过我也回了礼，小小报复了他一下。”
“随你报复！我李家从不护短，他要不听你就把他送来见我，随你从哪个层面。”
此言一出塔顶哄笑一片。
这是最纯粹的开心，不像人间的百面千张，曲意逢迎。
“各位前辈，我是来寻我爹的，他月前破塔而出受了重伤，不知他现在何处？”
一旁的方若凌也壮了壮胆，向众人问道。
“小丫头，你是方千驭的女儿？真是失敬。”
所有的妖魔同时低下了头，朝她恭敬地行了个礼。
“我们老大被慕容小丫头重新封印了起来，就坐在这暗廊的尽头，只是恐怕你们要白跑一趟了。”
群妖在前引着二人，跨过地上的几百块砖，终于听见不远处的黑暗中，传来微弱的喘息声。
方若凌跑了过去，只见一个披肩散发的身影抵墙盘坐，他的眉发青蓝，嘴唇暗紫，早没了任何仙人气质。
更瘆人的是他额头上还少了一块肉，像是被什么人切去的。
“爹！”
她没跑几步，便被一道无形的气墙残忍地弹开。
“凌儿？”
方千驭一直黯淡的面庞来了精神。
“凌儿，好女儿，你没让爹失望，你......”
他瞟了一眼身后的众妖，脸色又一沉：
“我要和我女儿共聚天伦，不喜欢有旁人在场，你们全都转身，然后向前走，莫回头！”
众妖听后直楞楞地转过身去，好像士兵听到将令一样，身杆立刻挺得笔直，不问一言，只管整齐列队，无条件地服从。
“爹，你真威风。”
方千驭捋了捋胡子，得意道：
“爹可是这里的王，既然成不了仙，就当妖魔头子，他们可好相处了，倒是你，爹爹经常入梦催你来此，让你受苦了。”
方千驭伸手去摸方若凌的脸，但那道可恶的封印却丝毫不通人情，将他整个人重重向后一弹，撞上了墙壁。
“咳咳。”
几滴红落在地上。
方千驭擦了擦嘴角，扶着墙勉强起身，又看向一旁的凌宿。
“这位小兄弟就是你找的帮手？”
方千驭紧紧盯着他，在这张棱角分明的脸庞下，似乎隐藏着常人难以忍受的经历。
“他叫凌宿，是我师弟，唯一的师弟。”
方若凌将凌宿拉近了些，她也想让父亲鉴定一下，自己选的帮手厉害不厉害。
一老一少互相打量着，一边是阅尽无数沧桑的锐目，另一边是初涉仙道的圣泉之瞳，他们四目相对，都希望从对方身上看出点什么。
只可惜，一边功力不够，看到的尽是朦胧，而另一边使尽气力，刚要窥得什么，却被一束金光弹了回来，正好弹到眼皮。
“哎哟。”
“老前辈您没事吧？”
凌宿瞟了眼胸口，心中暗喜。
“不碍事，敢问小兄弟出于何门？道行如此高深，都弹到我眼皮上了。”
方千驭揉了会儿眼睛，才勉强恢复过来。
“前辈说笑了，晚辈乃是丰州任家出身。”
“哦，任家人。”
方千驭试着眨眨眼睛，被击中的那只眼如今像泡了辣油一般。
“不，马厩的奴才，而且只管接马粪，做最低等奴才的活，连喂马都是奢侈。”
凌宿毫不隐瞒，一问一答坦坦荡荡。
“诚实、直爽，凌儿眼光独到，没选错人。”
听到这话，方千驭才收回了那双略带怀疑的眼睛，转而大笑起来。
方若凌瞥了眼凌宿，然后低头向前走了两步，隔着最近的距离小声说道：
“爹，我也没得选，原本淬脉的三十人死得精光光，就他一个本不该出现在台上的活下来了。”
方若凌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却和开了花一样，若换成别人，这塔上不上的来还很难说。
“小师姐，我刚才在塔下和你说过什么？”
凌宿掏掏耳朵，冷咳一声。
“啊？这个......那个......”
方若凌转过身来，双手在身前交叉，同时咬住嘴唇，像极了做错事情的孩子。
自己好不容易嚼一次舌根还被发现了，只好小声回道：
“想瞒过瞎子的耳朵是不可能的。”
方千驭听后又忍不住看向凌宿的双眼，不过此番他抬起双手，做好了抵抗的架势。
但见这双眼清澈明亮，昏暗之中也如璀璨的宝珠一般极具神采，绝不会是瞎子的眼睛。
还有他这条晃荡的左袖，他是残疾人吗？残疾人还能通过淬炼？刚才胸口处弹出的金光又是什么法术？
方千驭觉得面前的这个小子绝不简单。
不过，对于目前的自己而言，凌宿简不简单并不重要，只要他与自己同舟共济，那么他不简单的地方就会成为自己最有利的武器。
“凌儿，纸笔带了吗？”
方千驭从胸前拿出两本书，书见光的一瞬间，千魍塔周围的黑云都聚了过来。
云中白光游闪，似一条白龙在黑雾中翻卷涌动，不时龙吟几声。
“当然，这可是今天的主要目的。”
方若凌在地上铺了一层等身长的净皮，研好墨后，拿起笔跪在纸上。
“先抄这本，拈气摘金术，小兄弟，你也可以帮着一块儿抄。”
方千驭也大方得很，算是对凌宿诚实直爽的回礼。
“不，不用了，毕竟是禁术，我记性好，跟着记记就行，能记多少是多少，算是有备无患吧。”
凌宿也蹲下来，眯起眼睛看着面前的小字。
这些字在他眼里好像有生命一样，它们慢慢浮出纸张，在空中围成个圆，转上两圈，最后往眼里奋力一冲，一页字便牢牢印在了脑海。
一口水的工夫，方若凌两行字尚未抄完，凌宿两页纸都能倒背如流了。
他很想看下一页，奈何又不能明说，只好等。
奈何方若凌的笔速实在是慢，他心里火燎燎的，实在等不及了，只好开口说道：
“前辈，我是这么想的，师姐抄这一本，我记另一本，若时间多能抄完最好，万一时间不够也能互补不足。”
这是凌宿能想出的最节省时间的办法。
方千驭没有拒绝也没有犹豫，直接将另一本书摊开。
“万宇神灵。”
这本禁术的名字并不如上一本见名之意，四个金闪闪的字好像囊括了万界寰宇中的一切，缥缈而又深邃。
“翻。”
凌宿只是对着前两页扫了一眼，这个字便不受控制地蹦出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