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棚的稻草上洒满了血迹,李墨只觉得自己的大腿像是一个漏了的水袋,不断有东西流出。
“这难道是报应吗,就因为我吃了兔子的一条腿,老天让我还它一条?是老天爷你让我捡到它的啊。”
血液、汗水、泪珠混在稻草堆里,仅剩的三匹骏马仰着脑袋发出一声声怨鸣。
不知何时,他感到左腿忽然一紧,是有人用绳子扎紧了他的伤口。
“大......大哥。”
他痛得睁不开眼,只觉得面前这个男人和自己一样在哭。
“墨儿,是大哥无能,若是大哥再厉害一点,打了胜仗,你这条腿也不至于......”
李墨摇摇头,忍痛哀求道:
“不......不怪大哥,大哥,求你带我离开吧,我感觉......再这么下去,我另外一条腿也保不住了。”
李辉犹豫片刻,他看了眼棚中哀怨的战马,又看了看身下血红的稻草,眼神坚定起来。
“好,你等我两天,我做一辆推车,等我做好连夜把你运出城去,你要趁着这两天好好养伤。不过你这一离开就会变成真正的乞丐,以后的路恐怕......”
是啊,一个残疾人本就难以生存,身旁再无人照应,恐怕离死仍是不远。
“我十几年来不一直是乞丐?还是个看人脸色的乞丐,只不过有固定的落脚处而已,如今用这破烂马棚换我一条命太值了。”
李墨勉强憋出一个笑容,反正横竖都是死,倒还不如自在几天。
门外飘来香气,李墨知道,他的肉熟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这条残疾的左腿居然这么香,只可惜它即将成为别人口中的吃食。
“大哥,你去吃点吧,要不给他们吃光了。”
他不断把李辉往棚外推,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人肉这么酸,哥哪里吃得下去,不过我可以趁他们吃的时候,抓紧时间砍两棵树,做个推车,好让你早早离开这里。”
说完,李辉抓起几把不带血迹的稻草铺上了他的残躯。
男人端着一锅香喷喷的肉进了屋,腮帮子不断搅动,传出的吧唧声像极了生啖血肉的猛兽。
“爹,哪里来的肉?”
男人淡淡回道:
“爹走了五里路,在泥地里发现一条大蛇,这么老长。”
他张开手比划着,正好是一条腿的长度。
砍了脚的腿,从膝盖劈成两截,再切成一块块肉饼,中间白色的腿骨和蛇的椎骨看上去没什么两样。
李丞夹起一块肉饼,咬了一口,也学着男人吧唧起嘴来。
“怎么有点酸?”
“酸?酸就对了,蛇肉嘛,咱们以前也没吃过,可能就是这个味儿,不过好歹是肉不是,吃饱了,明天找个几十人的小部落,继续攻打。”
榻上的女人也吃了一口,这味道的确酸,酸得不自然,她忽然意识到什么,但没戳破,依旧将这些肉毫不留情地咽下肚去。
一锅肉在几口茶的工夫化作碎骨,女人随意拾起几块,将男人拉到屋外。
“我卖过蛇你骗不了我。”
男人搔着脑袋支吾道:
“这真是......”
女人拿出碎骨比量道:
“真是蛇肉?那这些骨头呢?是蛇的脊椎骨?那你告诉我他们的关节在哪?我不反对你的做法,但我恨别人骗我。”
男人不再作声,只是默默地站在门前,承受着女人冰冷的目光。
女人闭上眼,仅一瞬的心凉。
“罢了,就当他为这个家做点贡献了,若是你父子三人吃不饱,打不了仗,我们迟早被其他部落杀死,他一样活不了。”
男人见她妥协,这才长舒一口气。
“这才对吗,不愧是我喜欢的女人,就是有大局意识,我们吃那崽子的肉,也是他的光荣不是,就当他立战功了,等我攻下这个部落,赏他几口肉吃也就行了。”
男人丝毫没有愧疚,反而觉得这是一条弃车保帅的妙计。
“对了,辉儿呢,肉全被我们吃光了,他可是一点没吃。”
女人不免有些担忧,三个人对几十,人数上本就不占优势,若李辉再不吃肉,如何能赢?
“不用担心。”
男人和女人对视一眼,露出狡黠的笑容。
直到天亮,李辉才回了营,见父亲和二弟正披甲扬刀,束紧的腰带被肚皮顶了起来,里面似乎藏着无尽的怨气。
“昨晚干嘛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男人紧了紧腰带问道。
“我去林子里练武了,顺便砍两捆柴回来。”
李辉随手将柴扔到一边,准备去牵马。
“你等会儿,你娘给你做肉了,你吃完再去牵,正好消消食。”
肉?以他们饥不择食的性子,哪还会有肉?
李辉愣住了,发间的冷汗瞅准时机从太阳穴滑下来。
不一会儿,女人将一块巴掌大的蒸肉递到自己面前。
“辉儿,这块是你的,昨晚你爹打的蛇肉,可好吃了。”
李辉抖了下筷子,看着面前这块肥瘦分明的肉,最外层的皮肤还残留着人体独特的毛发,他顿觉大事不妙。
昨晚躲在窗外,明明亲眼看见父亲将那条腿切成了圆滚滚的肉片,又哪里来的一整块肥瘦分明的肉?
“我......我边走边吃,节省时间。”
他端起肉向马棚走去,刚出门,眼就糊了。
果然,棚里的稻草,又多了几处红,李墨正躺在草垛下面痛苦地呻吟。
他的右腿,膝盖往上的部分缺了一大块,几只眼尖的虫子正蹲在伤处啃噬那红殷殷的血肉。
“墨......”
李墨忽然挺起身子大叫一声:“疼!”
李辉看了看周围,这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的泪花滴在了他红色的肉里。
他赶紧从身上扯下块布,一边替李墨包扎右腿的伤口,一边指着碗里的肉说道:
“墨儿,先吃下这块肉,保存体力,大哥今晚就带你离开,背都把你背出去。”
李墨晃过这块肉,肉到嘴边,他却闻不到丝毫的肉香。
正所谓吃哪补哪,吃下自己缺失的这块肉,真的能补回原位吗?绝对不可能。
“听话,快吃了,这是你自己的肉,肯定难以下咽,但你现在一定要吃,否则哪有力气面对接下来的生活?”
李辉一直蹲在那里,伸着手等他接肉,直到看见他极不情愿地咬下一口,才不放心地牵马离开。
“吃饱没?”
男人和女人异口同声问道。
“吃饱了,很好吃。”
李辉假意咽口吐沫,舔舔嘴唇。
“你们三个路上小心,我等你们回来庆功。”
随着三匹战马的起扬共鸣,今日的战争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