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幽房之中只有一支蜡烛绽放着光彩,抖动的烛光下,凌宿的手指正比划着地图上的丝丝道道。
地图上除了纵横交错的道路外,就只有一颗明显的红点,所有道路的终点都指向它。
“吱呀”一声,隔壁的房门开了,长廊传出轻柔的脚步声。
紧接着一个黑影悄然攀上了右侧的窗户纸,一步一挪,脚步声也故意放大了些,但见她走到门口,停顿片刻后,只是轻磕了下门,随即爬出了窗户纸。
的确,杜横山说了,此处不允许男女之间相互串门,看来方若凌对他随口一提的门规看得很重。
凌宿吹灭蜡烛,提步跟了出去,可怎么也跟不上方若凌的脚步,就算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也没必要跑这么快,万一跟丢了,她自己不是也达不到目的?
凌宿喘上两口气,意识到不对。
或许并非是她想走这么快,而是必须走这么快,否则就会被不好的事情盯上。
“你只管看图,追他的事交给我。”
语毕,凌宿只觉双脚好像不受控制了,脚底生出一团紫色的气息,难忍的烧灼感促使他被迫跑动起来,跑着跑着脚下竟悬空了。
凭借天脉之人的资质,他几个呼吸之间便适应了这种感觉,可以在空中随心所欲地控制方向,速度,烧灼感也消失了,而那些紫气正慢慢凝结成一颗颗气态的骷髅,怨吼一声,卷着向四周飞去。
“这是一种轻功对吗?”
他看着图的同时,捶了下胸口。
“这是幽行鬼步,魔道九门最厉害的轻功,能逃命,能伤人,方才你四周若是有人,就更有意思了。”
凌宿再次迈开脚步,紫气又起,没几下功夫到了地图上的红点,方若凌正抬头望着什么,她只感觉什么东西从眼睛里流了出来,月亮毛乎乎的。
面前是一片夜色,黑得通透,但仔细一看,夜色上好像又涂了一层黑,这种黑没有寂夜的宁静与悠然,只有恐怖与阴森。
“小师姐?”
凌宿带着笑意喊出这三个字。
“我还以为你被怨灵吃掉了呢,如果你连这都来不了,我想我可能所托非人了。”
方若凌擦擦眼泪,强憋个笑。
果然,她来此别有所图,说不定她之前认识这里,否则作为初入紫琅山的人为什么知道修新院的存在?
“爽快点,要我来做什么,和千魍塔有关吧?或者和杜师兄口中那个被打伤的大魔有关?”
凌宿围着她转了两圈,淡淡地说道。
“你怎么知道?”
方若凌瞪大了眼,面前这个大自己两三岁的小男人明显比自己想得要聪明,而且聪明得多。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以前是个瞎子,你激动担心的语气想瞒过瞎子的耳朵是不可能的。”
凌宿收起了笑容,斜看那瓣被阴影挡住的月。
“真高,怪不得说有百层。”
“你能看得见?”
她没想到凌宿的耳朵好,刚复明的眼睛也这么厉害。
千魍塔在白日漆黑如墨,晚上会完全融入幽暗的天幕中,一般人的视力,除非近在咫尺,否则绝不可能发现。
“看得见,很清晰啊,轮廓分明。”
他用手指在空中画出了塔的轮廓位置,分毫不差。
“我......”
方若凌犹豫了,虽然凌宿很聪明,但不知道他会不会相信这么荒唐的事。
“人心真得很复杂,很黑暗,黑到经常连自己都找不到方向。”
看她一直驻足不前,畏畏缩缩,凌宿忍不住说道:
“若事情往最好的方向发展,你一开始选择的人就一定会牵扯进去,就如你刚才所说,我有被怨灵吃掉的可能,你就当我是个笨蛋,已经被吃了,面对一个已死之人,还有什么犹豫的呢?”
对于一个十几年面对黑暗的人,他心中的一亩三分地,早就亮得通透。
“我爹就是那个拿着禁术冲破封印的魔,但他原本不是魔,他才是罗浮宫的掌教,洛云尘一直都在骗人,骗了五十年。”
方若凌蹲了下来,头趴在膝盖上啜泣着。
“你......你说那个魔是人?”
圣泉之瞳第一次睁到最大。
“不是魔,就是人,我爹是人。”
方若凌忽然站起来,双眉内斜,嗔怒道。
“对不起,我相信你,也愿意帮你,只是就凭我俩,就算上了一百层,见到你爹,恐怕也无法冲破封印救他出来。”
听到凌宿主动应下此事,方若凌才止了哭声,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不需要救他出来,他会在封印里把禁术打开,我抄下来回去练......”
她没有说完,但是凌宿已经明白她的意思,罗浮宫定会随着人间大乱而自乱阵脚,再择机出手,无疑是个好办法,只是,这禁术要修炼多久?
“我先拉你上去吧。”
方若凌伸出了手,缓缓说道。
“你会飞啊?”
“不会啊,仙道初秘里的燕行术虽然简单,但我练了一个下午往上蹦两丈已经是极限了,不过带你上下一百层应该不是问题。”
“那还是我带你吧。”
凌宿牵起她的左手,一瞬间盈上心头的是苦,是酸。
细若无骨的手,掌心长满了厚茧,还有几道结痂的长痕凝结多时,不愿消逝。
原来感觉到别人的伤比自己受伤还要难过,当然了,前提是好人。
“走咯。”
凌宿脚下生出紫雾,托着两个身影垂直向月。
每一层的翘角都被这双踏着鬼雾的鞋底踢了一下,雾气似乎感应到里面关着同道中人,顿时形成一个个紫色的小骷髅敲打着层窗。
“到了,这个窗户贴着灵符,要怎么进?”
“没事儿,我来。”
方若凌从怀里掏出一张一模一样的灵符,两张符只是轻轻一触,便纷纷化作月下的流沙。
塔内静悄悄的,方若凌吹燃了火折子,前方除了一条笔直的暗廊外什么也没有。
就是因为没有才显得格外可怕。
三面是坑洼的墙壁,每一块巴掌大的石砖面上都刻着一个骷髅,红色的骷髅,正用他们空洞又深邃的眼神瞪着他们。
仿佛,下一秒,他们就要活过来似的。
“小师弟,你......你有没有觉得,脚下沉沉的,好像拖着什么东西?”
方若凌扭了下脚踝,但这种负重的感觉仍然没有消除。
“拖着东西?”
凌宿低头一看,一只血手伸出地面正紧紧握住她的脚踝,跟着她在地面游动。
“你......”
他要说什么,可没有说,毕竟这里是千魍塔的顶层,点破没有任何意义,只要会溜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