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什么？”
章桂整个人直接石化，望着床上残留的血渍，嘴巴张得能塞下鸡蛋。
章桂嘴巴有些哆嗦，从唇舌弹出来的话，颠簸着变了腔调：
“你把宋……宋衙役……杀了，为……为什么？”
顾宝如眸色一黯，将昨夜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砰！”门口传来陶碗摔碎的声音。
两人一惊，猛地扭头，就见脸色蜡白的何芳姑站在那儿。
夏日的日头，一爬上山坡，阳光立马就变猛烈，此时白花花的日头花洒了芳姑满身，衬得她的脸愈发苍白骇然。
顾宝如回过神，急忙过去搀住芳姑手臂：
“芳姑，你别害怕，我……我昨晚也是迫不得已。”
顾宝如双脚绕开地上的陶碗碎片，把芳姑也拉到卧房里来，忧心道：
“也万幸我杀了宋毓，大毑早知道咱们和宋毓是旧识，我思来想去，总觉得大毑话里话外在试探我。”
床席被血浸泡过，嗅着有股淡淡的血腥味，何芳姑闻着有些反胃，眉头深深皱紧，盯着宝如。
顾宝如目光回视到她脸上，视线和她衔接了一瞬，又望向章桂，低声道：
“宋毓要伤害我们，大毑要怀疑我们，两害取其轻，我没有选择，宋毓我是杀也得杀，不杀也得杀了。”
宝如低头，盯着自己身上染血的衣物，一颗心仿佛被灌了泥石，沉甸甸的。
章桂捏起袖子拭眼泪：“阿如，你昨晚悄没声儿地就把宋衙役给……你应该事先和咱们商量商量的。”
顾宝如面色凝重：“我不想吓着你们，还有之远，她年纪那样小，这些污糟事，半年来我跟着大毑做过不少回，也不差这一回。”
何芳姑突然捂着口鼻，扭头跑出卧房，鼻尖没有那股子血腥味，才觉得呼吸顺畅了。
宝如两人追出了卧房。
“人死不能复生。”何芳姑抚着胸口，捋顺了气，扭头对宝如道：
“昨夜……要是你没发现那把匕首，后果不堪设想。”
说到一半，何芳姑眼眶微微泛红，有些激动，张开双臂搂住宝如：
“我知道的。这半年来，你在寨子里替我和章婆扛下了不少事，我是知道的……”
章桂闻言，也感动异常，也张开双臂。
三人脑袋挨着脑袋，抱在一起，她们不知道——
昨夜顾宝如若是没有杀掉宋毓，等待她们的下场，将是乱箭穿心！
·
气温逐渐高涨，等何之远醒来，顾宝如三人情绪早已恢复了正常。
宝如沐浴完，烧了染血的草席和脏衣物，去寨子里找管事领了一床新的床席，彻彻底底把卧房洒扫清洗了一遍。
她在家里忙碌着，章桂跟何芳姑两人今日任务重，早赶去养殖场那边，通知监工，准备把寨子里蓄养的所有家禽家畜宰杀了。
等宝如干完了屋子里的活儿，已经是晌午，去学堂接了何之远回来的路上，她特意留心听寨民们的谈话——
所有人都不清楚，寨子即将要迎来一场大搬迁。
傅天烈没将消息公布，顾宝如几人便也咬紧了口风，一心遵从吩咐做事。
又过了三四日，寨子里突然炸开了锅，寨民们怒气冲天——在厨堂后院抓到了个正准备偷偷下药的内鬼！
顾宝如几人彼时正在肉坊里忙得昏天暗地，听见消息，赶到武堂的跑场，内鬼已经被人杀死，尸体被绑在武堂前方的假山上。
宝如赶到，拨开挤挤挨挨的人群，手掌拱在额前，眯起双眼顶着烈日望向假山，看清那尸体的面容——竟然是曾经吵过架的傅英！
她瞳孔微微收缩，耳边是寨民们嘈杂的议论声——
“这人心肠真是歹毒，竟然要在食物里下药，幸好大毑早有防备，派人暗中巡逻关注，抓她个现行！”
“咱们寨子竟然有内鬼！”
……
顾宝如几人和寨民们同样震惊，她们只知寨子即将要搬迁，没料想竟然还有内歼。
趁着寨民都在，傅天烈一手抓着火把，一手拎着红色的唢呐筒，走上假山。
见她到来，寨民们逐渐安静下来，仰着脸，肤色被阳光晒得泛起浅浅的金光，齐刷刷盯着傅天烈站立的方向。
傅天烈将手中火把往尸体上一抛，尸体瞬间被火舌舔·舐，熊熊烧了起来。
点燃了尸体，傅天烈将右手的红色唢呐筒放到唇边：
“趁此机会，我再宣布一件事。咱们牛头寨到了存亡危急的时刻，探子收到消息，朝廷已经准备派兵，让乌头县联合附近的县衙，一起围攻咱们牛头寨……”
“为了寨里的老少，我决定，举寨搬迁，都回去收拾些细软，今夜戌时，全部人到码头集合。”
搬迁的消息如同旱田打雷，闷雷訇訇碾过地面，碾过每个人的脚底、所有寨民都被震撼住。
顿时，议论声犹如山洪倾泻，彻底爆发了起来。
顾宝如扭头，跟章桂、芳姑对视了几眼，悄无声息退离了人群，率先回去收拾包袱。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几人早有心里准备，只不过，这院子是她们争取来的，好不容易能同住一个屋檐下，如今又要搬迁了，总归是不舍的。
关上院门，章桂立马卷起袖子，奔向灶房，念叨道：
“晌午这顿，咱们做丰盛些，以后路途奔波，也不知要搬去哪儿，要几日才能到，说不准好些天都吃不上新鲜的菜蔬了。”
何芳姑放开嗓子喊了几声之远的名字，发现她不在，急忙道：
“你们先做着，我去把之远找回来。”
顾宝如冲她略微点头，跑去水房旁侧找到了畚箕和麻袋，也匆忙道：
“章婆，你先煮着，我得再弄一袋沙子来，万一要在船上待很多天，福官不够用。”
章桂从灶房里探出半边身子，冲两人挥了挥手：
“快去快回！”
话音落下，顾宝如住的西卧房里就传出了猫叫声。
早在知晓要搬迁的第二日，顾宝如就把福官栓起来了，就怕搬迁的时候寻不着它。
福官野惯了，这几日哪儿也不能去，委屈得看见人就喵喵叫唤，顾宝如只好硬起心肠不理它。
对于搬迁一事，寨民们事先不知情，傅天烈却是早有绸缪的，因此寨里寨外，该结束的早已结束，该转移的也已经通通安排妥当；
至于寨子里，剩余半日时间，学堂、酒坊等建筑，通通开始抡大锤砸……
到了酉时，寨子已经是废墟一片了，除了厨堂。
寨民们在厨堂吃完了最后一顿晚饭，填饱肚子，携上细软，一路去往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