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宋毓回到卧房，顾宝如已经躺下了。
宝如躺在床外侧，身上盖着薄被，双眼闭着，不知睡着了没。
宋毓眼睛下意识往床底方向瞄了一眼，犹豫了片晌，才低声开口：
“我……能不能睡外侧。”
宝如闻声，缓缓睁开眼眸，没有扭头看他，盯着屋顶的一根横梁，眸底划过一丝暗芒：
“为什么？”
宋毓略微思索，就想好了说辞，有些卑微道：
“我现在是你的虜隶，睡在外侧，方便服侍你。”
他要是睡在床里侧，夜半要起床找床底的匕首，就得跨过宝如身体，必定会惊动她。
听见服侍二字，顾宝如心脏不由一滞。
但她只略怔了片息，没说什么，便挪动身体往床内侧躺。
宋毓吹熄了灯盏，慢慢摸索坐到了床上，心跳不自觉加速，声线有些颤抖：
“我……帮你擦头发吧。”
方才他就注意到，宝如湿着一头长发躺着，帕巾随意搭在床头。
手掌慢慢往前摸，指尖触碰到湿凉的发丝，宋毓抓起帕巾，缓慢覆盖上顾宝如的长发。
“不用了。”
顾宝如往脑袋上一捞，从他掌中夺过帕巾，翻了个身，面朝墙壁：
“睡吧，你什么也不用做。”
不知是否和他同样紧张，宝如声音有些冷淡。
宋毓在黑暗中坐了一会儿，便依言慢慢躺下去。
两人并排平躺着，床不大，胳膊几乎挨着胳膊，顾宝如手臂外侧甚至能清晰感觉到宋毓身上的体温。
这样的距离，两人都很尴尬，却又不敢轻易动弹。
室内漆黑一片，眼睛派不上用场后，耳朵便灵敏了起来。
顾宝如重新闭上眼睛，尽量让呼吸频率变得绵长轻缓，企图让宋毓误以为自己已经睡着了。
可宋毓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两人都在等着彼此睡熟。
床底的匕首已经被顾宝如藏到了身上，她很想知道，刀究竟是不是宋毓藏的。
宋毓并不知匕首已经被发现，内心焦躁不安，面上又不得不沉住气，静静等着宝如睡过去，才好实施接下来的计划。
两人就这么无声僵持着。
过了许久，宋毓有些耐不住性子了，轻轻翻了个身，面朝宝如，轻声开口：
“你睡着了么？”
顾宝如没有回应，呼吸轻缓稳定，似乎是真睡着了。
宋毓不放心，又凑近了些：
“宝如，你睡着了吗？”
他撑起上半身，唇近得几欲要吻上她腮侧，呼吸浅浅拂扫在她脸上。
好一阵儿，确认顾宝如应当是睡熟过去了，宋毓才暗松了一口气，蹑手蹑脚翻身下床。
他身体甫一离开床，顾宝如就立即在黑暗中睁开了眼。
她眼珠微转，用余光瞥向宋毓，室内漆黑，实在看不清人影，只借着小窗泄进来的少许月光，隐约瞧见宋毓活动的身影。
宋毓谨慎，早已用换下来的衣物，把铁链包裹起来，这样，只要身体动作轻些，铁链就不会发出碰撞声。
他双膝跪地，一手抱住衣物紧裹的铁链，伏低身体，另一条手臂拼命往床底下摸索……
掌心沾满了泥尘，可匕首不见踪影。
倏然，脖颈一凉，被冰凉的物体抵住。
“是在找这把刀吗？”漆黑中传来顾宝如冰冷的声线。
宋毓身体僵了僵，持续着趴跪的姿势，额角渗出冷汗。
“为什么要藏刀，你想做什么？”
顾宝如左手摸索到宋毓的后衣领，一用力，将他从地上强行扯起来，推到床上：
“你想用刀来挟持谁？”
宋毓背脊一疼，下反应想挣扎逃跑，顾宝如猛地一跳，直接坐在他腰上，黑暗中匕首戳到他脸颊上：
“说！”
刀尖刺得脸颊有些疼，痒痒的，有什么东西在脸上爬动。
宋毓低低喘息，猜测脸应该是被刀戳出血了，他索性后脑往床上一磕，彻底平躺下去，任由宝如桎梏着自己：
“我听见了，你和贼头子亲口说，等玩腻了要杀了我。”
漆黑中，两人呼吸都急重，仿佛两团湿黏的泥，混在一起，分不清是谁和谁的。
顾宝如克制着愤怒，解释：
“你有脑子么？我不那样说，大毑还能留着你的命吗！”
“我知道。”宋毓冷笑，“但那又怎样，你们牛头寨马上就杀光所有虜隶俘虏，你扪心自问，真能救得了我么？”
到了这一步，与其等着她来救，不如他自己想办法自救。
闻言，顾宝如手微微往回缩了寸许，刀尖顺着宋毓脸颊，慢慢往他胸口移：
“就凭你？中了毒，拿一把匕首，能自救？”
她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
宝如声音含着讥诮，继续问：
“你是不是准备用这把匕首挟持我？还是挟持章婆她们？”
“你都猜中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宋毓深吸气，咽了咽喉咙：
“但是你放心，我只想逃离这里，不会伤……”
“噗嗤——”
黑暗中传来刀锋刺入胸膛的声音!
对话戛然而止，室内只有急促的呼吸声，一声比一声急促！
顾宝如摸下床，缓慢走到窗口，先关了小窗，才吹旺火折子，亮起灯盏。
烛光充盈满整个卧房，她转身。
刹那间，满眼皆是刺目的红，床上，被褥，以及她双手，沾满了血……
宋毓斜躺在床上，赤着一双脚，两手捂着胸口，鲜血汩汩从他掌缝间涌出来，他呼哧呼哧喘息着，不可思议瞪大了双眼，看着屋顶的横梁。
“我明明已经答应了帮你，”顾宝如表情受伤，走到床边，居高临下俯视着床上的血人，一字一句问：
“为什么你还想伤害我们？”
“芳姑和章婆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亲人，你是想挟持我去威胁她们，还是挟持她们威胁我，好让我立马给你偷解药？”
她弯腰，对视上宋毓有些失焦的双眼，手缓慢扶住插在宋毓胸膛上的匕首。
宋毓眼珠动了动，看向她，用尽了力气，说出最后一句话：
“我没想……杀你们……咳……”
轻咳一声，胸口的鲜血顿时飚似的也喷了一下，愈发汹涌。
“那就是承认要用刀挟持了。”
顾宝如眼角泛起泪光：
“对不起，救不了你，以后每年的清明重阳，我会给你、和月杏姥姥烧衣纸……”
“噗嗤！”匕首再次插·得更深！
章婆跟芳姑她们，是她这辈子最重要的亲人，谁都不能伤害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