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晚宴四周都是寨民，耳目众多，顾宝如没法跟章桂透漏消息，只匆匆交代几句，让章桂寻了何芳姑母女，又找到宋毓，一行人提早回家。
回到家。
甫一踏进院子，顾宝如反手就闩死了院门，将宋毓推向自己卧房，嘴上故作轻松，对章桂几人道：
“好热，我得赶紧沐浴才行，芳姑，上回你说要给我一件衣裳，不如今晚就拿给我吧。”
一边说着，一边朝何芳姑卧房方向走。
芳姑反应极快，拉着女儿的手，立即几大步超过了宝如：
“瞧把你心急的！”
何之远满脸懵然，抬头问：
“娘，如姨婆要穿你哪件衣服呀？”
何芳姑没工夫回答她，匆匆回到卧房，就将之远抱到床上，嘱咐她呆在房里。
三人趴在门边，从门缝中齐齐望向宝如卧房——
房门紧闭着，窗口不一会儿透出了暖黄的亮光，宋毓身影映在窗纱上。
见状，三人神色放松下来，又悄悄开了门溜出去。
三人踩着夜色转移到章桂房里，掩上门，没有点灯，顾宝如才敢将傅天烈的原话说出来。
何芳姑低声叹道：
“原以为能在这儿过后半辈子呢，没想到，这么快又要搬家了。”
“咱们女子命真苦，明明只想远离男人而已，这样简单的事，却偏偏被朝廷逼得东躲西藏，有家归不得。”
“我们女人哪有家啊，”章桂接过话道：
“打从开始记事起，我就被拧着耳朵提醒——女娃儿是别人家的人，所以女娃儿要学会做家务活儿，最好家里家外一把抓，否则将来去别人家过日子就会被嫌弃；
长大了女娃儿就被当成泼出去的水，泼出父家；
可是成亲后，我们女人又变成了外姓人，还是没有家；
好不容易总算熬到男人死了，我这样一把岁数的还好些，你们这些年轻的，还没机会喘口气，就又要被朝廷逼迫重新找个男人伺候……”
说到最后，章桂感慨吸了吸鼻子，在黑暗中摸索到床沿，坐在床上，沉默了。
得知牛头寨即将要没了，三人心情都极其沉闷。
在黑暗里站了好一阵儿，顾宝如开口打破沉默，道：
“别这样，无论牛头寨搬到哪个地方去，只要咱们跟着大毑，以后的日子，和现在的应该也没什么差别。”
“我们是结拜姊妹，是一辈子的亲人，只要咱们不分散，咱们到哪，哪就是家！”
说着，宝如伸手，慢慢摸索到两人的手臂，找到手掌，用力握紧。
片晌，何芳姑跟章桂也同时用力，牢牢反握住她。
“说得对。”何芳姑开口道：“只要咱们四个在一起，无论走到哪里都有家！”
阴云散去，三人心情逐渐恢复，又商议了几句，便开了门。
“我真得去沐浴了，身上全是沙子。”顾宝如深吸了一口夜风，说罢扭头对芳姑道：
“芳姑，你待会儿帮我把衣裳搭到水房外头。”
没等何芳姑应声，宝如已经小跑到院子中央的水缸旁，拎起木桶舀水。
冲净了身体，从水房回到卧房，宋毓端坐在床沿，正静静等着宝如。
房间狭窄，昏黄灯火下，两人影子交叠到墙壁上，模糊融成一团。
顾宝如耳根倏然有些发热，尴尬轻咳了两声，开口：
“天气热，你……要不要也去沐浴？”
宋毓闻言，抬起手臂，轻轻嗅了嗅自己，手臂上覆着薄薄的纱衫，看不出什么汗渍，但晚宴气味杂，在人堆里呆久了，身上难免会沾染一些味儿。
他们二人即将要同床共枕，宋毓即便不想出去，也没有借口拒绝。
“我……没有换洗的衣物，你能不能借我一身。”
宋毓低头，盯着房间角落的衣箱。
顾宝如闻言，便走去打开衣箱，翻了好一会儿，把箱子里的衣物翻得乱七八糟的，才好不容易找出一套最宽松的外衫：
“这件是最大的了，不知你能不能穿。”
两人体型不同，顾宝如将外衫丢给宋毓，宋毓站起身，在身上比划了几下：
“穿不下，也得穿。”
他没有别的选择了。
宋毓抓着长衫，一步一回头往外走。
等他拎水桶进了水房，顾宝如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下来，坐在床上，抱头苦恼：
怎么办？
她实在不想跟宋毓睡同一张床，一想到两人即将要有肌肤之亲，她就浑身不自在，鸡皮疙瘩一层一层地泛上来。
“啷——啷——”
突然。
床底传来极轻微的响动，像有一只手，在床下拨弄着什么。
顾宝如浑身一激灵，立马从床上弹跳起身，从衣箱里抓出弯刀，盯着黑黝黝的床底，缓慢蹲下去。
视线往床底一探，对视上两只发着绿光的眼睛。
“喵。”
床底暗处传来猫叫。
顾宝如长吁出一口气，如释重负：
“福官，你什么时候躲到我房里的？”
床底低矮，宝如只能膝盖触底，半跪半趴着伸手去捞福官。
手臂够不着，福官继续躲在床底扒拉着什么物件儿玩。
顾宝如无奈，只好将弯刀当成棍子，伸进床底，把它玩的物件儿拨出来。
本以为是它从外面叼来的什么鸟或是老鼠，没想到，那物件暴·露到光线下，却是一把匕首！
顾宝如目光愕然，抓起匕首，指腹触碰到刀柄上残留的少许滑腻。
她手指捻了捻，又将匕首放到鼻子边嗅了几下，闻见了淡淡的烤肉味道……
“你从哪儿叼来的？”
顾宝如没好气，继续用弯刀把福官赶出床底。
应该是匕首上的烤鸡气味吸引了福官，所以把刀叼到床底里玩了。
福官出了床底，一声不吭直接溜出了门，消失在夜色里。
顾宝如将弯刀放回衣箱里锁好，正准备把匕首拿出去，脚步迈到门口，骤然滞住——
如果匕首不是福官叼来的呢？
烤鸡……
她蓦地想起离开晚宴前，宋毓独自一人去了食桌……
心跳在这一瞬，又急促了起来。
院子里传来脚步声，顾宝如抬头，瞧见宋毓已经出了水房，正朝她走过来。
下意识地，顾宝如飞快转身，将匕首藏起来。